左手托著銀針,陸明玉盯緊男人的眼睛,低頭,湊了過去。
楚行感覺到了陰影的靠近,隨之而來的,是一縷輕不可聞的淡淡清香,太淡,他甚至難以分辨那到底是什麼香。藥香?念頭才起,楚行立即否定了自己,他暗地里與很多郎中打過交道,藥香絕不是這種味道。
花香?也不像,更何況哪個正經男人會用花香。
還想再分辨,左眼晴明穴忽被刺入,不疼,只是一絲異樣。既然已經開始了,楚行收起思緒,感覺追隨神醫的銀針而走。大概是離得太近,有輕微的呼吸落到他臉上,屏氣凝神,輕緩綿長。
楚行不太習慣與旁人呼吸交纏,可不知為什麼,他竟然覺得神醫的氣息,可以接受。
陸明玉并未留意這些,眼睛附近的幾處穴位扎好,她轉到楚行身后,后頸還有兩處穴位。因為楚行衣領遮住了穴位,陸明玉先拽住他領子往下扯,慢慢露出男人白皙的脖頸。但陸明玉此時完全把自己當郎中看,定好衣領,她轉轉手里的銀針,準確地刺入楚行后頸。
兩針結束,大功告成,陸明玉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氣。
楚行耳垂微動,總覺得神醫的呼氣聲,似乎不太對勁兒。
“兩刻鐘后,老夫替你取針。”陸明玉捏著嗓子,沉沉地道,說完挪到楚行身后幾步外靠墻坐著,得意地朝地上的父母眨了下眼睛。
蕭氏欣慰地笑,女兒就是厲害。
兩刻鐘后,陸明玉戴著面紗替楚行取下銀針,再背對楚行而坐。
蕭氏替女兒詢問:“世謹先睜開左眼試試?”
楚行點點頭,睜開左眼,最先看到的,是不遠處小小的神醫背影,神醫肩頭的云紋十分清晰。
楚行心跳加快,再往遠處看,一丈之外,視線才開始模糊,而今日診治之前,他只能看清三尺以內的東西。
“先生醫術高超,請再受晚輩一拜。”利落下地,楚行誠心地朝“神醫”躬身。
“走吧,明日再來。”陸明玉沙啞地逐客。
楚行錯愕地抬起頭,沒料到神醫如此特立獨行,連道謝都不想聽。
蕭氏遞給楚行一個無奈的眼神。
楚行微微頷首,朝神醫道:“那先生先休息,晚輩明日再來叨擾。”言罷倒退三步,這才轉身。
蕭氏扶著陸嶸將他送到門口。
“三爺、夫人請止步。”一出門,楚行便勸陸嶸夫妻。
陸嶸點點頭,直言道:“我眼睛不便,就不遠送了,還請世謹替葛神醫保密,他性格孤僻,不愿聲名遠播,屆時達官貴人紛紛登門,推拒起來比較麻煩。”
“三爺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提及。”楚行朝夫妻二人拱拱手,“告辭。”
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陸家別院。
蕭氏再扶著丈夫往里走,跨進內室,就見陸明玉解了面紗側躺在床上,困倦地望著她,“娘,我先睡會兒,吃晚飯你再叫我。”畢竟才七歲,雖然習慣了替父親針灸,但第一次幫未來大伯子感覺又不同,緊張過后,陸明玉真的好累。
“睡吧。”蕭氏心疼地道。
陸明玉嗯了聲,往里轉身,閉上眼睛就睡了。
接下來,楚行每日黃昏都會過來,因為他患眼疾的時間短,加上眼疾不算太嚴重,恢復起來也特別迅速。為了驗證他雙眼視力,陸嶸在宣紙上寫了大小不同的幾行字,讓楚行分別捂住一只眼睛分辨蕭氏指的是何字。
二月二十五這日,陸嶸、蕭氏反復寫字請楚行辨認,最終確定楚行左眼是徹底痊愈了。
“恭喜世謹。”夫妻倆高興地賀喜道。
解決了一件心腹大患,楚行不知該如何表達他對陸嶸夫妻與葛神醫的感激,雙方缺少一個,他都沒有機會康復。葛神醫脾氣古怪,不喜歡聽他啰嗦,楚行只得請陸嶸代為傳話,“三爺,我真的想報答葛先生,勞您幫我問問,葛先生是否有什麼想要的酬勞?不然我只能自己準備一份謝禮。”
陸嶸笑道:“真的不用,我之前準備了幾份禮物,差點被葛先生拒之門外,世謹真想報答,就好好為皇上為大齊效力吧,護百姓安居樂業。”
“三爺高風亮節,實在令人欽佩。”楚行心悅誠服地贊道。
陸嶸但笑不語。
“表舅舅又來找爹爹說話了啊?”堂屋里傳來小姑娘甜軟的聲音,楚行不由看向門簾。這二十多天,忙碌時,他做完針灸便匆匆離開,清閑下來,也會應陸嶸之邀到廳堂喝茶暢談,因此撞見過陸明玉好幾次。
門簾挑起,陸明玉一身綠裙走了進來,大眼睛水汪汪地望向楚行。準大伯的眼睛是她治好的,陸明玉心里高興著呢,想想日后楚行會在戰場立下更多的功勞,陸明玉就臭美地覺得那功勞也有她一份,她也為國效力了。
小姑娘明眸皓齒,笑容燦爛,不知為何而高興,楚行本就心情好,見到花骨朵似的陸明玉,他難得露出一抹淺笑,低頭問陸明玉:“阿暖幫了表舅舅大忙,想要什麼禮物嗎?”陸嶸夫妻不肯收他的謝禮,那就借陸明玉報答。
陸明玉卻被他問地心驚肉跳,難道楚行知道“矮小丑陋的葛神醫”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