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倆剛拐出這條巷子,孟全也出來了,卻是策馬朝相反方向而去。看似背道而馳,沒過多久,簡單喬裝后的孟全就在南城門附近一個陰暗處,等到了陸峋主仆。
戴好笠帽,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臉絡腮胡子,孟全翻身上馬,不緊不慢跟在兩人身后出了城。
當天傍晚,陸斬從兵部回來,意外發現院子里站著一個眼生的綠衣丫鬟,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兒,瞧見他,綠衣丫鬟更慌了,滿頭大汗跑過來,撲通跪下,雙手哆哆嗦嗦舉起一封信,“老爺,四爺,四爺他不見了,這是奴婢在他房間找到的……”
不見了?
陸斬蹙眉,接過并未封口的信封,取出信,只有寥寥幾行字,簡單交代了四子的動向。
看完了,陸斬臉也黑了。
好啊,他眼里最安分守己的四兒子,一聲招呼不打,離家出走去游學了!
第039章 39
“三爺,老爺叫您過去一趟。”
日落黃昏,陸嶸一家三口正在用飯,安管事突然過來,站在堂屋門前回稟道。
陸明玉剛夾了一塊兒清蒸魚放到嘴里,聞言下意識咬住筷子尖兒,抬眼看向父親,旁邊蕭氏也慢慢放下筷子,擔憂地望著丈夫。
陸峋走了,一家三口都知道是為什麼,雖然前前后后要如何應付都考慮到了,公爹那邊,會信嗎?毫無疑問,公爹最偏愛的是丈夫,可,公爹對其他兒子同樣盡到了一個父親該盡的教養責任,血溶于水的父子情,能平平靜靜地接受一個兒子的“離家出走”?
“你們先用,不用等我了。”陸嶸倒很是鎮定,笑著囑咐妻女,說完站了起來。
“爹爹,要是半個時辰后你還沒回來,我就去找你。”陸明玉飛快咽了嘴里的魚肉,特別孝順地道,想給父親當救兵。
小小的姑娘一臉正氣,陸嶸看得心都要化了,過來摸摸女兒腦頂,再遞給妻子一個放心的眼神,這才領著一個小廝去見父親。
陸斬人在書房,劍眉緊蹙,盯著四子留下來的這封信。自從進了兵部,他越來越忙,自知沒有太多精力教養四個兒子,陸斬就采取了最簡單的辦法,把兒子們當屬下培養,定期檢查幾個兒子的課業,敢偷懶就罰,敢胡鬧就打,因此兒子們個個都怕他,不敢學別的紈绔子弟的不良習氣。
四個兒子,老大是武將,敦厚穩重,從不用他操心。老二在戶部,有些圓滑世故,但在官場,這不是缺點,只要兒子不徇私枉法,便是好兒子。老三是朱氏生的,陸斬無法否認他心里最喜歡這個兒子,特別是老三天生聰穎,陸斬驕傲極了,兒子雙目失明,夜里他守在兒子床邊,曾疼到落淚。
至于老四,周老姨娘生的,也是陸斬沒有料到的兒子,但生都生了,陸斬同樣盡到了教養指責。在陸斬這邊,兒子沒有嫡庶之別,都是陸家的骨血,他希望個個都成才,別給陸家丟人。但老四從娘胎出來就帶了病根,幼時常常生病,讀書也費力,陸斬沒有強求,只盼著老四能考個進士,好歹有個官職當當。
老四的脾氣,陸斬也是知道了,有點自卑,不愛出門不愛說話,但與兄長們都相處和睦,也很照顧侄子侄女。這樣的兒子,陸斬不信他有膽量瞞著他私自離家,也不信他會有四處游學的念頭,得知老四上午見了老三一面,不久就帶著長隨出門了,陸斬自然要叫老三過來問個清楚。
“父親,您找我?”陸嶸停在書房門外,揚聲問。
陸斬看眼桌上的書信,直接抬眼道:“進來吧。”
陸嶸推門而入,因為眼睛還沒有徹底恢復,只看到書桌后坐著一個穿黑袍的身影。陸斬卻看到了兒子蹙起來的眼睛,像有些埋頭苦讀看壞了眼的書生,必須用力才能看清。哪怕已經知道兒子即將痊愈,看到兒子這樣,陸斬心里還是有點刺痛,等兒子走近了,他不由先關心道:“用過飯了嗎?”
陸嶸點點頭,回問道:“父親可否用過?”
非常普通的父子寒暄。
陸斬是陪完妻子才過來的,嗯了聲,示意兒子坐下,然后才將面前的書信推過去,盯著兒子問起正事,“你四弟不告而別外出游歷了,這是他留下來的信,聽說他出發前見過你,你可知道他為何走得這麼急?”
陸嶸聽了,臉上并無任何意外,在陸斬微變的注視下,他撿起信紙,淡淡掃過一遍,放下,垂眸道:“知道,因為是我趕他走的,我要他這輩子都不許再回京城,四弟答應了。”說完了,抬起眼簾,平靜地與父親對視。
陸斬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兒子的氣勢震懾住了。
什麼樣的人最危險?不是那種拿著刀劍張牙舞爪揚言要殺死你的,而是面上云淡風輕心里早已運籌帷幄的人。前者好比猴子,各種上躥下跳,其實沒什麼真本事,后者則似草叢里突然現身的狼,一動不動地盯著你,看似老實,卻隨時可能會沖過來,一擊致命。
陸斬最欣賞后者,如果今天他與兒子談論的不是他另一個兒子,陸斬會非常滿意兒子現在的態度,敢作敢當,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