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在此之前,有過一次。
那是上輩子,祖母慶壽,堂弟拉他到湖邊,跟他炫耀他的意中人。楚行沒有任何準備,順著堂弟的手指看過去,就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從柳蔭里走了出來,細嫩的柳條隨風飄揚,小姑娘一邊抬手挑開拂面的碧綠柳枝,一邊側頭朝身旁姑娘笑,玉面如花,明眸似水,宛如名畫中的美人款款而來。
腦海里浮現出陸明玉的模樣,想到那是弟妹,楚行及時打住,注意力又落到冰車少年身上,誰料這一瞧,震驚地發現那少年與陸明玉出奇的相似,都是櫻桃般紅潤的嘴唇,都是水潤明亮的桃花眼,就連驚訝挑眉的動作……
眼看少年郎面露震驚,身體離開靠背,顯然認出他了,楚行迅速收起眼中異色,翻身下馬。
男人一襲黑衣,獨自站在馬邊,冷峻威嚴,如殺神君臨天下。
美男子陸明玉見得多了,但這樣的氣勢,她只在祖父與楚行身上感受過。確認那就是楚行,再看前面冰車依然緩緩前行,陸明玉連忙提醒并未留意楚行的父母,“爹爹,娘,楚世……表……國公爺來了!”
一口氣換了三個稱呼。
最開始想喊楚世子,卻記起老國公爺已經過世了,楚行早已不是世子。接下來最熟悉的稱呼是表舅舅,但出口前,陸明玉又覺得不妥。之前喊表舅舅,那是因為她年紀小,七八歲的小姑娘叫表舅舅顯得親昵,如今她長大了,且下定決心與楚家保持距離,如此再喊表舅舅就不合適了,最后改成了國公爺。
而國公爺才出口,陸明玉便感覺有一道犀利的視線落到了身上,她本能地看過去,正好撞進楚行那雙深邃鳳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陸明玉慌忙低頭。決定與楚隨斷絕關系前,她把楚行當大伯子看,是一家人,敬畏里敬重更多,此時關系變了,那份畏懼便站了上風,陸明玉實在不敢與楚行對視。
冰車停了,陸明玉先踩著踏板下車,再扶弟弟。
“姐姐,他是誰啊?”恒哥兒三歲離京,早不認識曾經兩次體貼照顧他的楚行了。
“是楚國公府的國公爺。”陸明玉背對楚行,低聲道。
恒哥兒已經對爵位、官職有了印象,明白楚行是京城勛貴,下車后便乖乖站在姐姐旁邊,只好奇地打量楚行,小家伙可不傻,很清楚到了什麼人面前要賣乖,什麼時候可以耍耍小霸王脾氣。楚行這會兒卻朝剛剛下車的陸嶸夫妻走去,朝陸嶸寒暄道:“原來是三爺,方才一時眼拙,沒有認出來。”
因為蕭從簡這個親戚,楚行與陸嶸是同輩,但陸嶸年長,故楚行用了敬稱。
陸嶸卻不再喊他世謹,同樣用了敬稱:“好巧,國公爺怎麼來了永定?剛剛看到有馬匹過來,我根本沒想到是你,失禮了。”
楚行明白,陸嶸父女倆的稱呼都是因為堂弟變的,憶起堂弟犯的錯,楚行在心里嘆口氣,面上平靜地解釋道:“皇上命我等來冀州辦差,回京路上聽聞此地有冰嬉,改道過來看看熱鬧。另,三爺還是喊我世謹吧,國公爺實在太生疏了。”
陸嶸不滿的是楚隨,對楚行,他還是很欣賞的,既然楚行先表達了親近的態度,陸嶸點點頭,笑著教懷里的兒子,“這是表舅舅,年哥兒喊表舅舅。”他喊世謹,孩子們的稱呼也可以變回去了。
楚行松了口氣,還真擔心楚、陸兩家就此生分了。
“表舅舅。”年哥兒靠在爹爹肩頭,看楚行認生了,聲音低低的,沒有兄長當年的勇氣。
男娃臉蛋白白凈凈的,眉眼清秀,酷似陸嶸,楚行認真打量一番,恭喜陸嶸道:“恒哥兒活潑大膽,有陸大人的勇武之風,年哥兒秀氣內斂,長大后定如三爺一樣,才智過人,三爺真是好福氣。”
他只是不茍言笑,但到了交好的親戚面前,楚行也懂得如何客套。
“都還小,世謹過贊了。”陸嶸謙虛笑,提及兒女,陸嶸順口關心楚行,“從簡比你小一歲,如今也是兒女雙全了,世謹好像還沒有定親?家書往來,未曾聽說啊。”
楚行最怕有人問他婚事,垂眸苦笑:“姻緣看緣分,急不得。”
怕陸嶸繼續這個話題,楚行看向陸明玉姐弟,對恒哥兒道:“恒哥兒還認得表舅舅嗎?”
恒哥兒老老實實地搖頭,他從來不認生,走到父親旁邊,仰頭看楚行,“表舅舅見過我?”
楚行笑而不語。
蕭氏提醒兒子,恒哥兒想不起來了,撓撓腦袋笑。
至此,一家五口只有陸明玉還沒同楚行正經說話了,出于禮節,蕭氏朝女兒招招手,柔聲打趣道:“既然你表舅舅沒跟咱們擺國公爺的譜,阿暖還是叫表舅舅吧。”算是解釋了女兒的那聲“國公爺”。
陸明玉嗯了聲,抬起頭,飛快看楚行一眼,馬上又垂下眼簾,乖巧道:“表舅舅。”
小姑娘比上次見面長大了三歲,聲音也越發甜濡動聽,品用美食常用色香味俱全,楚行卻覺得,如果把陸明玉當成一道佳肴,哪怕她無色無味,光憑一口嬌嬌的嗓音,也能讓人食之不忘,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