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祖母嗚嗚的哭聲,陸明玉眼睛也酸了,想扭頭看看祖母,才動,左額傷口突然針扎似的疼。朱氏低著頭沒看見,陸斬慌了,迅速定住孫女腦袋,虎眸不悅地瞪妻子,“別哭了,太醫再三囑咐阿暖不能傷神不能動頭,你在那邊哭,阿暖能不擔心你?”
朱氏打個激靈,卻不是被丈夫訓的,而是這才想起孫女的身體,登時擦擦眼睛坐正了,紅著眼圈朝孫女笑,“祖母糊涂了,阿暖都好了,我還說那些做什麼。阿暖餓不餓,祖母讓廚房端湯來,都給你溫著呢。”
陸明玉笑著眨眨眼睛,“餓了。”
朱氏高興地去忙活了。
陸明玉看向祖父,“祖父,您沒給我娘他們送信吧?”
“不送怎麼行?”陸斬一改平時的威嚴,目光說不出地溫柔,粗糙的指腹輕輕撥開孫女耳旁一縷碎發,笑道:“你娘走不開,你爹,明天阿暖睡醒,他差不多也到了。阿暖別擔心,我馬上派人再給京城送封信,不讓你娘著急。”
父母安好,陸明玉回想她在馬上的驚險,眼淚奪眶而出,“祖父,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跳馬是因為沖動,可真的摔了出去,在身體落地的那一瞬間,陸明玉腦海里只有后悔,后悔自己把楚家兄弟看得太重,后悔為何沒接受楚隨的幫忙,那樣她至少可以活下來,還能見到父母親人。
小姑娘哭聲破碎,哭得那麼突然,陸斬毫無防備,差點也疼得失態。
“沒事了沒事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們阿暖是享大福的命,對了阿暖,皇上說了,等你醒了,他把玲瓏送你,玲瓏極通靈性,只要你在她馬背上,就是一百只蝎子飛出來蜇它它也不會害怕亂跑……”
陸明玉這才知那馬為何發狂,再看祖父哄孩子的模樣,她破涕而笑,意外牽動傷口,疼得吸氣。
陸斬慌得不行,再不敢逗孫女。
朱氏端了補湯過來,夫妻倆一個扶孫女一個喂,瞧著倒像一家三口。
陸明玉額頭受傷失血過多,吃飽了舒服勁兒上來,很快就睡了過去。朱氏要留在這邊守著,陸斬也舍不得走,擔心孫女半夜出事,就在外間榻上歇了。
前院,楚行依然沒走,一個人站在走廊上。涼山地勢高,白天風吹涼爽,最適合避暑,但到了夜里,灌入走廊的風就冷了下來。風是冷的,楚行心卻是暖的,因為她醒了,因為他還有機會對她好,還有機會彌補他之前的糊涂。
天邊一輪彎月,楚行微微仰頭,月光皎潔,再過幾天,就要圓了。
心是暖的,月光落入眼里也溫柔,楚行垂下眼簾,捏捏自己完好無損的手臂,心頭忽然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覺。前世他沒有娶妻,也沒有喜歡的人,重活一次,他提前遇到了陸明玉,認識了一個比記憶里的弟妹更靈動的姑娘,他動過心,他又理智地將那瞬心動壓了下去,如今得知她寧死也不肯與堂弟再續前緣,知道她喜歡的人變成了他,他便不必再有任何顧慮。
也就是,他楚行這輩子,會有一個妻子。
楚行不自覺地笑,卻又茫然無措。
夫妻,該怎樣相處?
楚行試著想象陸明玉坐在他的房間,與他一同吃飯、看書、入睡……
可無論他怎麼想,都想象不出來,幻想的房間里只有他一人,怎麼都無法將陸明玉加進來。
或許成親了,順其自然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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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聞女兒落馬,陸嶸匆匆回家安撫妻子,交待好后,馬上趕往涼山,夜里看不清路,他就走慢點,披星戴月,終于于清晨時分來到了父親在行宮的別院前。
“三爺別急,四姑娘昨晚醒了,現在還睡著。”管事見他氣喘吁吁的,趕緊先說好消息。
女兒醒了,陸嶸高懸的心落回一半,人繼續風似的往里面走,一抬頭,卻見影壁前立著一人。
“三爺。”楚行徹夜未眠,被冷風吹了一晚上,形容卻不見憔悴,面如冷玉,氣度卓然。
“世謹怎麼在這兒?”陸嶸不得不停下,疑惑地看著他。
離得近了,楚行見他滿眼血絲,知道陸嶸擔心女兒,他側身給陸嶸讓路,“三爺先去看阿暖吧,三爺得空了,再派人叫我一聲。”
陸嶸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但這會兒他實在沒有心思與他客氣,命管事請楚行去堂屋奉茶招待,他先跑去看女兒。
陸明玉還沒醒,一晚好眠,臉蛋終于恢復了些血色,但瞧著仍舊可憐巴巴的。
陸嶸小心翼翼走到床前,瞧見女兒額頭的白紗蒼白的小臉,差點沒忍住。
“娘,你們再去睡會兒,我看看阿暖。”平復片刻,陸嶸低聲對旁邊的父母道,聲音有點啞。
陸斬夫妻識趣地走了。
陸嶸屈膝蹲在床前,目不轉睛地看女兒,想象女兒昨日遇到的驚險,他后怕得渾身發冷。
一肚子話想跟女兒說,陸明玉卻睡得太沉,不知何時才能醒。
“先去吃點東西吧。”朱氏心疼兒子,進來叫兒子去吃飯。
陸嶸舍不得走,奈何連夜趕來饑腸轆轆,再不吃恐怕連與女兒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好先隨母親出去,往外走時,陸嶸想起一事,低聲問道:“娘,世謹怎麼這麼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