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位七爺,明明能贏也會拱手讓給她,不過沒聽說京城哪個容家有這麼出挑的姑娘啊。”
各種各樣的議論,此起彼伏。
陸筠窘迫極了,幸好燈鋪伙計及時解圍,請她與明惠帝先猜拳,贏的人去銅盆里抽題目。陸筠只想快點結束,燈鋪伙計一說出拳,她就把手伸了出去,明惠帝目光迅速掃過她手,幾乎同時出拳。
陸筠是剪刀,明惠帝是錘。
“承讓。”明惠帝朝她抱拳,笑著去抽題目,手伸進銅盆,紙團卻是從袖子里掉出來的,再一本正經地交給燈鋪伙計。伙計面朝圍觀百姓打開紙團,揚聲道:“請答題人站在梅花樁上射花燈,射中即勝。”
話音才落,便有兩個伙計蹬蹬蹬跑上比武臺,一人抱著一墩三尺來高、只能勉強容七八歲孩童雙腳并立的梅花樁,一人拿著弓箭。陸筠一看這架勢,立即哀求地看向明惠帝,想要認輸棄權,明惠帝卻肅容使了個眼色,不許她退縮。
“容公子,請。”燈鋪伙計笑著道。
底下百姓們也都在起哄,陸筠咬咬唇,硬著頭皮走到梅花樁前。好在她腳小,在梅花樁上站穩并不是特別難,但她緊張,手臂、雙腿明顯地打著哆嗦,弓箭在她手里也晃晃悠悠的。
“容公子,拉開弓就是好樣的!”人群里有人大聲起哄。
陸筠卻哆嗦地更厲害,笨拙地搭好箭矢,她抬起頭,要射的花燈就掛在對面的燈架上,位于金蓮燭臺上方。陸筠根本沒想輸贏,她努力拉開長弓,只想做做樣子就下去。
可就在她準備放手時,腳下的梅花樁忽然晃了下,陸筠本就腿打哆嗦呢,這一下立即朝前栽了下去。
她驚呼出聲,斜刺里有人飛奔而來,陸筠只覺得天地花燈迅速在她眼前轉了一圈,然后如聲音戛然而止般,眨眼間又靜止了。
月亮不晃了,高高掛在空中,陸筠茫然地抬起頭,對上明惠帝俊美關切的臉龐。她呆呆地看著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然驚魂未定,她心咚咚地跳,暫且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發冠掉了。”明惠帝看著她美麗的眼睛道,說話時穩穩地扶起她,然后彬彬有禮地退出幾步,只有一雙黑眸定定地在她臉上流連。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態,因為底下的百姓都在看陸筠,看臺上那位烏發披散的男裝姑娘。月色如水,照亮了她茫然無措的臉龐,恍如月宮里剛剛睡醒的嫦娥仙子,還沒明白為何她一覺醒來,卻換了地方。
“姐姐!”崇哥兒著急地喊道,姐姐頭發散了,男娃知道姐姐最在乎儀容。
熟悉的聲音,陸筠終于清醒過來,再看臺下密密麻麻的百姓,陸筠俏臉頓時猶如火燒,狼狽倉皇地跑下比武臺。陸錦玉、徐承銳夫妻早已趕了過來,又徐承銳在人群里開路,陸錦玉護著姑姑匆匆閃進了燈樓。
百姓們爭相看美人,可就在此時,一道清朗如珠玉相碰的聲音,明明不高,卻莫名地傳進了所有人耳中,“皇上親臨燈樓,恕草民有失遠迎。”
皇上?
百姓們不約而同、震驚無比地轉向比武臺,就見那位七爺側身立在臺上,目光追隨著美人離開的方向,而他前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袍的男人,雙膝跪地,豐神俊朗,正是宋氏燈樓的東家,那位曾經高中狀元深受天子倚重卻罷官歸隱的奇人。
“皇上,您沒事吧?”廖守也在此時跳上比武臺,跪下詢問道。
兩個人都喊他皇上,百姓們沒有任何懷疑,都撲通跪了下去,高呼萬歲。
明惠帝卻只對廖守道:“去查查,剛剛那位姑娘是誰。”
廖守高聲領命。
明惠帝這才在暗衛的簇擁下大步離去,直接回宮了。
燈樓二樓的雅間窗前,陸明玉遙望明惠帝離開的身影,好一會兒才從這場變故里回神,回神了,前后一聯系,她不由苦笑出聲,心里卻對她的皇舅舅佩服地五體投地。
為何皇上要強迫姑姑上臺比試?為何姑姑那麼巧與皇上抽到了一組?為何宋東家出現地這麼及時,還明知皇上微服私訪,卻高聲點出皇上的身份?
因為這從始至終都是皇上親自安排的一出戲。
現在好了,人人都知道皇上微服出宮偶遇了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等皇上查出姑姑的身份,再接姑姑進宮就會變成一段皇帝的風流佳話。既給了陸家他接姑姑進宮的合理由頭,又通過這些百姓之口告訴姚家、告訴天下,他是偶然邂逅姑姑才動的心,他以前并不認識姑姑,姑姑與姚家決裂,他毫不知情,也就不曾牽扯其中。
后者也是皇上精心安排這場戲的主要原因嗎?保全了姑姑與他的名聲。
直到此刻,陸明玉才真正明白,為何前世明惠帝毫無預兆求娶姑姑,姑姑并沒有怎麼反對了,因為她這位皇舅舅城府太深,出手太快,給他一頓飯、一場燈戲的時間,他就籌劃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