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站定,一道黑影忽然從前面的屋頂跳了下來,貓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黑影快步來到廊檐前,走得近了,露出魏騰不茍言笑的臉龐。
“國公爺,一共有八人,沒有驚動咱們守在外面的護衛,應該早就埋伏進來了,現在分散在上房周圍,恐怕在等待時機下手。”站定了,魏騰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稟報道,“屬下怕他們有外應,不敢妄自行動打草驚蛇,現在每個暗衛盯著一個,只等您吩咐了。”
“抓活的。”楚行只冷冷說了三個字。
魏騰領命去了。
其實陸嶸請的八個護院身手確實不俗,但楚行護衛出身,一直負責保護皇帝出行周全,如今他掌管京營三大營,底下暗衛更是護衛中的翹楚。妻子是他現在最看重的人,這次安排過來的幾個暗衛,真動起手來,楚行都沒把握能在短短幾招之內擒獲對方。
因此沒用上多久,陸嶸派來的八個護院就都被楚行的暗衛抓住了。
魏騰親自審問,那八個護院又不傻,大家都是為了保護夫人,他們就直接報出了身份。魏騰不太信,迅速回來告知主子,楚行聯想妻子回了兩次娘家,遲疑片刻道:“先關起來……別用刑。”
萬一真是岳父安排的,弄傷那幾人,事后不好跟岳父交代。
魏騰明白主子的顧慮,轉身去安排了。
楚行獨自在院子里站了會兒,重新去了內室,打發走采桑,他沒有熄燈,側躺在妻子身邊看她。
陸明玉睡得并不安穩,前世被殺的情形是她心底無法抹去的陰影,如今再次回到這間房,再次睡在上面,哪怕睡前疲倦到極點,哪怕知道丈夫就在旁邊守著,陸明玉還是做噩夢了。
口鼻再次被那六指兇手捂住,眼看黑衣人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下來,因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夢里的陸明玉驚恐交加,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夢,強迫自己快點醒來……
冷汗淋漓,陸明玉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眼就見床邊有道黑影,她“啊”地尖叫出聲,然而沒等她往里縮,忽然被人緊緊摟到了懷里,大手將她腦袋扣在他胸前,“阿暖,是我,是我……”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清冽雪松香,熟悉的溫柔聲音。
陸明玉怔了怔,忽然哭了起來,嗚嗚地哭,越哭越厲害。
楚行下巴抵住她腦頂,大手輕輕拍著她,生澀地安撫,“阿暖別哭,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他沒有問她為何哭,只是簡單地重復這一句,陸明玉哭著哭著,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夢境太恐怖,她整個人都緊緊地縮在他懷里,連抱他都不敢,雙手抓著他衣襟,低低地抽泣。
楚行下巴蹭蹭她腦頂,蠱惑似的問:“阿暖做什麼夢了?告訴我,說出來就不怕了。”
對于一個剛從兩輩子的噩夢里醒過來的人來說,漆黑寂靜的夜晚,是防備之心最薄弱的時候。陸明玉也不例外,她現在最渴望的不是抓到兇手,她只想說出自己的噩夢,再得到丈夫的溫柔安慰。
吸吸鼻子,陸明玉小聲地哭道:“我夢見我自己在莊子上住,有個黑衣人闖了進來,他捂著我嘴,他用匕首扎我,我怎麼掙扎都躲不開……”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楚行心口倏地一緊,難以置信地看著懷里的妻子。
他橫死沙場,所以重新活一次,楚行總覺得是他死的太慘了,把重生當成老天爺對他的補償。
猜到陸明玉也是重生的,楚行一直在想她是不是也早早出事了,甚至妻子難產那天,楚行還想過上輩子她是難產死的,但楚行從來沒想過,她會被人那樣兇殘的暗殺。
對他來說,刺客謀殺并不罕見,可陸明玉是個柔弱的閨閣女子,遇到這種事情……怪不得白天剛剛抵達莊子,她連屋都不敢進。但她還是堅持住進來了,還請岳父安排護院,是想以身試險,抓住惡人嗎?
聽著她嗚嗚的哭聲,楚行苦笑,不知該說她膽大,還是膽小。
“阿暖認識黑衣人嗎?”楚行繼續套話。
陸明玉搖搖頭,“我只知道他左手是六指。”
楚行皺眉,這是個很明顯的線索,但身體有隱疾的,大多數會隱藏地很深,找起來怕是不易。楚行無意識地順著妻子脊背,最后問道:“那夢里面,阿暖可有得罪過誰?”
陸明玉還是搖頭,她上輩子最大的冤家應該就是萬姝,可萬姝一個閨閣女子,最多嘴頭占些便宜,怎麼可能那麼狠毒?況且最近幾年,父親都有派人留意承恩侯府,并未發現六指人,因此一家人都懷疑兇手是國公府的仇家。
念頭一起,陸明玉仰起頭,腫著一雙桃花眼囁嚅地問他,“你……咱們國公府有什麼仇家嗎?”
楚行臉色陡變。他在這個位置,擋了不知多少人的道,明里暗里恨他的人肯定少不了……不對,他前世死得早,就算有仇人,他們應該報復在他的直系親人身上,沒道理謀害他的弟妹。
難道是二弟惹的仇家?
他面色陰沉,陸明玉眨眨眼睛,忽的清醒了過來,怕楚行起疑,陸明玉忙笑了下,低頭擦眼淚,“哎,不過是場噩夢,差點當成真的了,你也別想了,明早還得進宮,快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