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身子依舊不好,我也不好丟下她去與宋遠帆團聚,便也只好留下照顧她。
我只嗟嘆,與他分別的日子太長,相聚的日子至今遙遙無期。
原想送兩個通房去任上服侍宋遠帆,誰知他特意留下囑咐,直言決不許我做這事,我心下甜滋滋的,自然不會強求。
那時我覺得,我是全心全意待宋遠帆的,他也是如此,我們便是晚幾年有孩子也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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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那些事情是怎麼一點點傳入我耳朵里的呢。
宋遠帆從來心思縝密,他原該將事情瞞得一絲不漏的,但才子救佳人這種事情,哪能瞞得住呢?
先是打南邊傳來首時興小曲,講的是【知州錦衣還家鄉,妙計智救花魁娘】
當時是郡主娘娘的賞花宴,點了這首曲子,我原不過是隨著眾多女眷聽個新鮮罷了,那花旦一登場,我卻驚了。
念詞唱打都模仿很像,那活脫脫就是宋遠帆的模樣!那角兒身高原是不夠,活生生墊了一層,在眾人間顯出鶴立雞群之勢來。
旁邊的夫人戲謔地望向我:「我瞧著這扮相怎麼活脫脫就是小宋大人呢,聽說是曲子還是打臨淄傳來的。看來你家是要多位千嬌百媚的妹妹了。」
「許是巧合吧。」
我面上笑容還是完美無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已經亂了。
宋遠帆一向知道,我不是那等善妒女子,不會阻止他納妾的,倘若是一般女子,他若真喜歡,何不對我直說,大大方方抬進門中就是了。
女人胡思亂想起來,思緒便如牽開的棉線團。
他不肯對我講,只有一個緣故,那女子,是他真正心尖尖上的人,娶我不過是為仕途,他與我成婚這幾年,不納妾,不是為著與我夫妻情深,而只是為他心尖上真正念著的人。
我手腳冰涼,吩咐了回府。
一回府,大丫鬟便來稟報:「夫人,晚娘來了,說是奉親家太太之命。」
說起晚娘我便想起那屈辱的一夜,此刻又正是心煩意亂,便直言吩咐:「不見。」
誰知她寧肯在外跪著也不肯走,我用完晚飯后到底心軟了:「叫她進來吧。」
晚娘端端正正地朝我行了個禮:「小姐。」
「你非要見我是要說何事?」
晚娘低眉順眼地跪在我跟前:「奴婢知小姐疑我,但晚娘的命是夫人給的,晚娘若是眼睜睜看著小姐跳入火坑而不自知,便實在辜負夫人大恩了。晚娘雖是下九流,但也知道知恩圖報四個字。」
我凝視她半晌:「好,你說吧。」ўʐ
晚娘起身,在我耳旁悄然說了些什麼,我臉色勃然大變:「放肆!你憑什麼威風敢來造夫君的謠!」
晚娘回到地上跪好,面對我山傾一般的怒火,臉色不變:「小姐心中若當真對姑爺半分疑竇也無,又何必這般疾言厲色地訓斥奴婢。」
「不過是心虛而已。」
「信口開河!」我氣得胸口起伏,「你敢這般污蔑夫君,也不怕我提腳賣了你!」
晚娘神色未見畏懼,平靜道:「小姐以為你的枕邊人是怎樣待你的!小姐身子一向康健,這兩年怎會無緣無故地小產,豈是天災,無非人禍呀!」
「我的枕邊人,不用從你的嘴中了解。」
我感覺我的世界在不斷后仰,貝齒咬著嘴唇微微顫抖,有一陣眩暈。
「小姐!你若還不信,大可去查查您那好夫君送的螺子黛!」
晚娘跪在我腳邊苦苦哀求。
螺子黛,螺子黛,是啊,螺子黛,我怎麼忘了螺子黛。
我腳下不由踉蹌一步,查遍所有,我從來沒有想起過螺子黛,但我旋即苦笑,宋遠帆心思縝密,與他在一起時,他日日親手為我描眉,要動手腳何其容易,怎會留下半分把柄給我。
「小姐要賣要殺都隨小姐,晚娘這條命給了小姐便也算償恩了,只求小姐,親去臨淄看看吧。」
按理說,我自己的夫君,我不應該從別人的口中和傳言中了解,但有些東西是不能起懷疑的。
一旦心中升起懷疑,就像是吃人的妖怪,一口一口,啃噬所有的信任與情分,逼著你,非要直面它不可。
忠勇侯府有一支輕騎,探查運送消息再合適不過,外祖給了阿娘,阿娘又給了我。
這是我出嫁后第一次動用這支輕騎。
為了不驚動人,只假稱我是病了,由最心腹的四個丫頭把守房門,我素來規矩甚嚴,等閑丫頭婆子并不能靠近正院半步,因而瞞上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京中諸事料理妥當后,我領著輕騎,走水路,悄然進入臨淄界內。
5
我早已探明宋遠帆如今住在哪,我知他不通武藝,是夜,便叫人迷暈宅中守夜的侍衛小廝與丫頭婆子,由人帶著,悄然潛入。
這座宅子是宋遠帆背著我悄悄置下的,藏在深巷之中,三進三出,不算太大,卻也寬敞。
從垂花門入,經過抄手游廊,此刻東西廂房都漆黑一片,唯有正院還有幽幽燈影,兩側窗下都種了芭蕉叢,原是夏日取陰涼風雅之意,卻正好給我提供了藏身之所。
我悄然隱在芭蕉樹影下,瞧著窗上映出的兩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