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我的退圈聲明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人人都在熱烈討論著這一件事情。
容玉的粉絲更是沖到了我的個人賬號下,對我進行了無止境的羞辱和謾罵。
漸漸地,那些不是容玉粉絲的人也加入了進來,他們在此前并不認識我和容玉,只是在這個被裹挾的時代里迫切地需要一個出氣口。
于是我的私信和評論區被「兇手」「殺人犯」這樣的字眼淹沒。
新一輪的網絡狂歡開啟,人人都掌握了審判的權力,對我大肆攻擊。
在這樣的浪潮下,我的歌迷的聲音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如果容溪真的殺人了,警方自然會有動作,她現在好好在這里,不就證明了她是清白的嗎?】
我在快速滾動的評論區里看見了這樣一句話。
忍不住唇角輕輕勾出笑意。
是了,這麼淺顯的道理,連我素未謀面的歌迷都懂。
可我的父母不懂,我青梅竹馬的哥哥不懂,我從小最為要好的閨蜜不懂。
他們認定了我是兇手,就因為我曾經說過希望姐姐從來沒有回來過這樣的話。
可是那天晚上我醉得實在厲害,沒有說出口的后半句話是:「如果我也從來沒有被生下來就好了。」
這樣的話,至少我們當中還有一個人能夠擁有全部的愛。
彼此羨慕著對方手中緊攥著的那點來自爸媽朋友的一點點愛,再用恨意的眼神看向對方。
可是沒有人會去聽我的辯駁,我的聲音被淹沒在仇恨的激流當中。
他們每個人都在懺悔,爸媽懺悔從小對姐姐的漠視,傅崢懺悔從前跟我的親近,桃桃懺悔自己曾經居然對我抱有希望,因此沒能保護好她最重要的朋友。
面對濃烈的悔恨,言語是最無力的辯解工具。
每個人都有那麼深重的悔和罪,全部都要我去贖。
6
被趕出家門那天,我顯得分外平靜。
甚至面對母親瘋狂的廝打和辱罵,我心頭有了一種巨石終于墜地的解脫感。
終于,最后一絲牽絆也被剝奪了。
我不能夠再待在這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家中。
因為母親在看見我時,會突如其來地發狂和流淚。
她一看見我好好地待在那里,就會想起自己死不見尸的大女兒。
想起她曾經投向自己的那渴望親情的眼神。
同樣,也會想起自己對她的冷淡和漠視。
「容溪,是你搶走了阿玉本該被嬌寵著長大的人生,你還要害死她的性命,為什麼、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媽媽尖叫著將我的東西一件件從家門口扔出來。
歇斯底里的模樣再也看不出從前優雅溫柔的貴婦姿態。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秋天。
我俯下身從那一件件粉紅色的衣裙里,翻出了一張天青色封面的唱片。
那是我的第一張專輯,曾經我將它作為禮物獻給我最深愛的父母。
也是在父母的愛不屬于我之后,我在這個家里唯一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
將唱片揣進大衣口袋里,我轉過身迎著蕭瑟的秋風走了出去。
這一次,我連手機都沒有帶。
反正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再期待和「容溪」這個名字扯上聯系。
我用口袋里僅剩的紙鈔住進了一家酒店。
在將浴缸放滿水的過程中,我難得地照了會兒鏡子。
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看過鏡中的自己了,當初被傅崢關進地下室里的時候。
我曾經磕破過面皮,我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很丑很丑了,再也不是當初他們口中的漂亮小公主了,也沒有人再會將我當成公主,我是他們口中的殺人犯,是世上最該死的人。
我微微挪動著手,指尖從鏡中那張蒼白瘦削的臉上一點一點劃過,最后定格在那雙空洞的眼上,在一年前,這雙眼睛還愛流淚也愛笑,曾經為愛傷情,可眼里永遠有著光。
「再見了。」
浴缸里的水流逐漸放慢,我在緩緩漫上的氤氳水汽中向鏡子里的姑娘告別:
「希望下輩子,你能為人所愛,且忠貞不移。」
我穿上最喜歡的天青色長裙,慢慢躺進了浴缸中。
水液漫過了我的面頰,溫熱的觸感,像是媽媽的懷抱。
垂在浴缸外的手腕脫力耷下,我的手指松開,沾血的刀片便砸在了地面上。
隨之而來的血液一滴一滴順著指尖落下,匯聚成一汪溫暖的血紅湖泊。
意識消散之前聽到的最后的聲音,是電視里傳來的新聞播報聲:
「一年前因拍戲墜崖的影后在國外被游客拍到抱著新出生的孩子同丈夫在街上嬉戲玩耍,當初墜崖懸案疑似影后逃婚的煙霧彈……」
酒店內的座機鈴聲猛然響起,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打了進來,化作聒噪的水流聲。
在我的耳蝸之中不停炸響。
眼前的世界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好像聽見了酒店門被撞開的聲音,之后的呼喚聲我卻再也沒有力氣去辨認出自誰了。
我累了,這一次,是真的可以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