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偷溜著,我也在這府中逐漸安頓了下來。
我時常覺著無聊便總愛留心一些事情,我發現夫人和將軍當中似乎有著一層戳不透的窗戶紙一般。
夫人明明是在意將軍的,卻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時刻板著一張臉,十分冷漠的神情。
而將軍雖然時常說著要納妾,可卻從來潔身自好,甚至于當初要納我時,我也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將軍對我半分愛意都無。
我時常陪著夫人解悶,才發覺夫人的沉穩總是裝出來的。
夫人是國公府嫡女,自小便被教養著要行事大方,溫柔端莊,年方十四便被圣上許給了將軍府的長子。
夫人雖不是嬌嬌女,但豆蔻年華,哪位女子又真能如此看破紅塵呢?
可成親之時的被拐之事終究是讓夫人丟了心性,夫人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才是最困擾的,都不記得了便代表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了。
夫人嫁到將軍府后便恪守著禮儀,做好了當家主母的位置,而將軍亦是對她尊重有加,可兩人之間有著那一層隔閡,終究不算是親密。
夫人又無意中得知了將軍還有一位青梅竹馬,更是心痛如灰,只好越發沉穩,處事周到,因為她代表著國公府的顏面。
我從懷中掏出桂花糕,這是我今日做的,“夫人是喜愛甜食的吧,何苦要如此委屈自己呢?”
夫人為了展現沉穩,連甜食都不曾吃了,她總說甜食是小姑娘喜歡吃的,可她又何嘗不是個小姑娘呢?
窗縫漏進的光照在她堅毅柔和的眼眸上,夫人被刺得眼暈,眨眨眼睛,睫毛在陽光的映射下撲閃撲閃在桌面上舞動。
她拉住我的手,溫暖的觸感直擊胸膛,我仿佛嘗到了春日里甜絲絲的蜂蜜一般。
“謝謝你,嬌嬌,是你讓我知曉被拐不是我的錯,是你讓我知曉我應當沖破桎梏,做自己。”
晶瑩的淚水從夫人的臉龐滑落,徑直滴落我的手背,我的心也被這一滴淚砸的撲通亂跳。
這一年里我瞧著夫人過于老成,我便時常做些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逗她,她便也活潑靈動了一些。
我的娘親曾經同我講,女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拘于虛禮,也不該妄自菲薄。
我同夫人時常探討,我將我兒時的玩樂同她講,她才知女子也可如此奔放豪邁。
夫人緊閉的心扉逐漸被我撥開了一個小角。
夫人習慣于將自己周圍鑄建銅墻鐵壁,任何人探不到她的心思,就連將軍也是。
明明互相在意,卻總是推拒彼此,愛意是會越飛越遠的。
夫人明媚的笑著,調侃我腦袋瓜里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還能想什麼,我只想夫人安好,只盼著夫人能平安順遂,快樂一生。
6.
夫人拿出一張請帖,金燦燦的封面鑲砌著紅寶珠。
原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孩兒辦滿月酒,將軍府自然也是受邀了。
我滿眼欣喜,我還未曾見過天子,未曾進過宮呢,如若能見上一見那定是了卻我一件憾事。
夫人似乎能洞悉我的小心思,說是要帶著我一同去。
我眨著星星眼望向夫人,“夫人不怕我出洋相嗎?”
“怎會?莫說你如此聰慧定不會出洋相,就算是出了洋相又何妨,我還保不住我的丫鬟了?”
夫人堅定護內的話語一字一句傳入我的耳畔,仿佛黑夜中的燭火,將我的胸膛燙了個遍,我伸出手觸摸搖曳的燭火。
“你傻啦?”
是啊,我傻了。
月色灼灼,透過窗欞擦亮了黑暗的廂房,我裹緊了棉被,心中期盼著明日的進宮之旅。
翌日安排妥當便進了宮,我同夫人將軍坐在馬車上,氣氛頗有些詭異。
“嬌嬌,過來幫我捶捶腿。”
啊?
又來了又來了,自從我撬開了夫人的心扉之后,黎長夜也沾了我的光,時常能與夫人斗斗嘴了。
而黎長夜最愛的便是試圖使喚我來氣夫人,我心下怒火翻滾,“我是夫人的丫鬟,不是你的。”
夫人望向我,一臉贊許點了點頭。
“夫君若喜歡使喚丫鬟,自己去買一個便是,我的丫鬟自然只有我能使喚。”
黎長夜一把將我薅開,靠近了夫人,“夫人這半年來似乎笑容多了許多。”
夫人伸出手指將自己上揚的嘴角扒拉下來,又假意嚴肅,“我不愛笑”。
將軍卻是笑了,我也笑了。
自從半年前夫人在府中不甚落水后,兩人之間的窗戶紙似乎被捅開了一個缺口。
那日夫人散步,一個不小心跌入池塘,我慌忙找人相救,黎長夜得知后飛也似的跳入池塘將夫人救了上來。
黎長夜渾身濕透卻顧不上自己,一心守在夫人床前,一圈一圈的水漬浸染在衣袍上,也仿佛一圈一圈的漣漪激開了夫人的心。
那日之后,兩人之間高如城墻的冰山逐漸化開,有了相融的跡象。
很快入宮了。
今日天色不錯,湛藍的天空下,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顯得莊重而輝煌。
我小心跟隨著夫人來到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