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我覺得自己真是又可悲又可笑,為什麼要跟他解釋呢?
我停下來,深呼一口氣:「是我的錯」
短短幾字,在冰冷的空間中刮起一場風暴,裴延禮的眼神附加了一層審視的味道。
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錯在不知天高地厚喜歡上你,又陰差陽錯跟你結了婚,有了小馳。錯在生下了他,讓他受盡了委屈,還沒有保護好他。」
在裴延禮極具壓迫感的眸光中,我揚起一笑:「最錯在不該對你抱有幻想,異想天開覺得我們還能回到從前。」
裴延禮表情空白,一時間沒了話。
那一巴掌揮落下來的時候,我跟裴延禮都沒來得及反應。
人是從門外沖進來的,帶著哭腔與激烈的罵聲,打完后又拽著我的肩膀:「你連一個孩子都看不住,你配做一個媽媽嗎?!」
打人的是裴延禮的小姑。
她跋扈囂張,目中無人,一直不喜歡我,更不喜歡小馳,她推過小馳,給小馳吃壞掉的桃子,偷偷在小馳耳邊說過,他爸爸討厭他。
這會兒的悲傷號啕,不過是在裴延禮面前演戲。
我麻木坐著,挨了好幾巴掌,嘴角出了血。
裴延禮這個丈夫卻云淡風輕地看著,一動不動,眼里全是漠然,過去到現在,在我和小馳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從沒伸出過援手。
頭發被撕扯著,很疼,在一句句的罵聲里,我對上裴延禮冷沉的眸子。
曾經,我只是摔了跤,蹭破了皮,他都緊張得不行,皺著眉一個勁問我疼不疼。
時過境遷。
我在他面前挨著打,他都可以做到冷眼旁觀。
這麼多年來,我對裴延禮從年少的情竇初開,再到他對我忽冷忽熱后我小心翼翼的癡戀,最后卻在一場謀劃與推動中讓我跟他結了婚,成了他的妻子。
從前我對他有愛,有期盼,還有愧疚。
多天來緊繃的弦斷了。
我突然坐起來,抓著小姑的胳膊,反擊回去了一巴掌,她被打蒙了,捂著臉,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個家里,除了裴延禮,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小馳更沒有。
這一巴掌,我應該還回去。
2
去江陽墓園的那天,我帶著一臉未消的傷,左側臉頰紅腫,下巴還有幾道被抓傷的痕跡。
那天要不是裴延禮上手拉開了我跟小姑,這傷興許要更重一些。
可裴延禮推開的人是我。
坐在車里,寒潮從四面八方襲來,我感覺不到冷,空洞地望著車窗外。
裴延禮坐在我的身側,接著一通電話,是梁平霜的。
小馳下葬的日子,身為他的父親,卻一定要在這種時候,接其他女人的電話,他的聲調一貫的散漫,但對梁平霜有種特殊的耐心。
「是,還要忙幾天。」
「……你先回。」
「她?」
我半側著身子,感受到裴延禮的眼神掠了過來,接著遞來了手機,「平霜要跟你說話。」
換作從前,我大抵是要把手機摔出去的。
可沒了小馳之后,再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在裴延禮訝異的目光中,我笑著接了手機,貼在耳邊,屏幕上還殘留著裴延禮的余溫,過去我是那樣向往他這個人,他的氣味、聲音、體溫,我都想要靠近。
可現在只是貼了下,就惡心。
梁平霜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還是那樣落落大方,又開懷,「唐枝,你還好嗎?」
我沒作聲,身旁人的氣韻很壓迫,好似我敢跟梁平霜說一句重話,他就會立刻將我趕下車。
這種事,裴延禮不是沒有做過。
還是在大雪紛飛的深夜,我只是當著他的面跟梁平霜打了一通電話,警告她不要再破壞別人的家庭,便引得裴延禮大發雷霆,摔了手機,將我驅趕。
那夜我在冰天雪地中走了兩個鐘頭,后來燒了一周,他沒來看過一眼,是小馳趴在我的床邊,稚嫩的小手貼在我的額頭,一聲聲喚媽媽。
我是為了小馳,才活下來的。
那個孩子要是沒了我,在裴家該怎樣立足?
可如今,是我沒了他,我身體里的氣息被一絲絲抽干,失去了追求生存的動力。
耳邊,是梁平霜重復地問聲:「唐枝,你沒了孩子,還好嗎?」
她聲線很弱很低,就是不讓一旁的裴延禮聽到。
「你一定很不好,因為你失去了籌碼。」
小馳,的確是我嫁給裴延禮的籌碼,沒有這個孩子,我進不了裴家的門,可沒了這個孩子,我留在裴家,又有什麼意義?
這里不是我想來的,一開始就不是。
我動了動干疼的嗓子,「那我還給你。」
梁平霜怔了,「什麼?」
「我把他還給你。」我又錯了,這話不該這麼說,「抱歉,他本來就是你的。」
手機瞬即被搶過去,裴延禮掛斷了電話,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中盡顯戾氣,「你又在跟平霜胡說八道什麼?」
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可以跟丈夫的情人說些什麼?
警告沒了,更不會咒罵,有的只是放手。
放手,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段感情,我無力再堅持,就連這條命,我都不想要了。
在一場蒙蒙小雨中,小馳下了葬。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三歲時拍的,當時約好了一家人去拍全家福,我與小馳到得早,從早等到晚,周圍都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他們有說有笑,感情和睦,在攝影師的指導下擺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