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笑幾聲。
她身子都在顫,眼角卻擠出淚花,「他真的就信了!」
胸腔里在劇烈跳動著,我已經分不出那究竟是憤怒還是其他了,梁平霜卻還沒停止,「你知道嗎?你的孩子死的時候,裴延禮這個親生父親竟然是慶幸的,他以為這個孩子死了,就能跟你重新開始了!」
他以為的開始,殊不知卻是結束。
撐著沉重的眼皮,我半睜開眸,活動手指,第一眼看到的是從外面走進來的裴延禮,他提著梁平霜的胳膊讓她滾。
梁平霜一聲聲嘶吼著,「裴延禮,你活該,活該!」
他是活該。
我更是。
梁平霜來后裴延禮大發雷霆,他罵了很多人,像是無力的宣泄,他想要喂我喝水,可唯有他喂的我不喝。
只好護士來喂。
他在旁看著,等護士走了,想要替我擦拭嘴角,我側過臉去,看著窗戶外的飄雪,虛無地張了張嘴巴,「快圣誕了吧?」
裴延禮:「是,明天圣誕節,我們一起過節?」
我要熬到那一天,去見我的小馳。
「小枝,我會治好你的。」裴延禮強行握住我的手,他想要撫平上面的針孔,卻做不到,「我早應該知道的,你瘦了那麼多,臉色那麼差,我怎麼沒發現你病了?」
他是沒發現。
可我告訴過他的。
我是說了的。
那天,我問了一句:「最近胃里總疼,要是絕癥可怎麼辦?」
裴延禮聽了只是放下筷子,「那不要死在這里,太晦氣。」
現在真的是絕癥了,他難道不覺得晦氣嗎?
13
圣誕節的夜晚總是熱鬧繁華的。
圣誕樹很漂亮,綠色的,佇立在商場中央,掛著許多裝飾物,路過的行人大多都會停下拍照,彩燈打開閃爍著、將每張笑臉都照亮。
我坐在車里,裹著厚重的衣物,帽子遮住了眉毛,只留在外一雙眼睛,隔著車窗,望著圣誕的夜晚。
下雪了。
雪花是白的,很純凈,像是小馳的眼睛。
是微笑著的,也是失落的。
那一次也是在這里,我抱著小馳坐在車里,他指著那棵圣誕樹說漂亮,我跟他一同看去,看到了樹下站著裴延禮與梁平霜。
他們在那里合照。
我心一緊,忙捂住了小馳的眼睛。
在茫茫雪霧中,我好像看見了小馳正穿著紅色的毛衣坐在樹下,他摸著圣誕樹上的小鈴鐺,「媽媽,這個好漂亮。」
是很漂亮。
可小馳的笑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裴延禮焦急的面色,手臂圈著我的肩膀,讓我靠在他懷里。
「小枝。」
我好冷,他想要給我溫暖,可他忘記了,自己就是一塊冰,「要不要下去走走?」
我搖頭,只遠遠地瞧上一眼,就當作是替小馳過這個圣誕了。
雪還在下。
力氣在減少。
裴延禮好像感受到了我體溫在下降,緊接著搓著我的手腕,可上面大片大片的淤青,全是扎針留下,「小枝,你是不是冷?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他臉頰貼著我的額頭,還是那股子清冽干凈的氣味,卻讓我覺得好遙遠,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這些年,他留給我的氣味大都是梁平霜身上的香味。
坐在車里,他跟我一起賞雪,下巴摩挲著我的頭發,車廂中很安靜溫暖,風雪被隔絕在外,我與他一起看雪。
他的聲音如絮,很輕地飄在我耳邊,「小枝,你還記得那年我為什麼不解釋我跟你的事情嗎?」
「我應該告訴你的,這麼多年,我分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告訴你的。
」
雪勢變大了,小馳在那邊冷不冷?
沒關系。
我很快就要見到小馳了。
畢竟這是小馳的最后一項心愿:永遠跟媽媽在一起。
眼皮上像是凝結了一層霜,我合上眼眸,原來人在最終失去的是聽覺,靈魂像是脫離了身體,可裴延禮的話還在繼續,「小枝,如果不是爸爸告訴我他要娶你媽媽,如果不是他讓我把你當作妹妹,我們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你說是不是?」
「小枝?」
「小枝,你很冷嗎?」
「小枝,你等等我。」
我不等了他,我要離他遠遠的,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這個人。
聲音變得好遠好遠。
好像有哭聲,有人在叫我。
光變得很微弱了。
在我的視線中,擴大、又縮小。
我很累。
眼皮很沉,抬不起手,想要抱一抱小馳,捕捉到的卻是一團影子,我一直追一直追,哭喊著、奔跑著、一直走到盡頭。
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終于看到了小馳。
他懷里抱著雪白的圓圓,「媽媽,你來了?」
這一次,我終于抓住了小馳的手。
(全文完)
作者:阿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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