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僅有的那些愛意里面是摻著同情還是疼痛都沒關系。
只要是愛意,我就會滿懷感激地咽下去。
6
上午第三節課,胃部陣陣痙攣,我疼得冷汗涔涔,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終于挨到下課,我虛脫地扶著墻壁,走進了洗手間,想要潑點水清醒一下。
可是,下一秒,一雙手把我按進了洗手池:
「季銜月,你現在很得意?」
身后響起陸今雪咬牙切齒的怒聲。
我的整張臉都被按進了冷水之中,胃痛和虛脫讓我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陸今雪不斷把我按入水中,我幾近窒息,一切聲響都變得模糊不清。
只能聽見陸今雪的大聲叫罵和其他人的譏笑嘲諷。
「你不會真的覺得江之珩喜歡你吧?我告訴你,你就是他的一條狗。
「現在他愿意護著你,只不過是玩玩而已。
「不然你猜,昨天他為什麼一句重話都不敢對我說?」
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洗手池的冷水,我只覺得腦袋針扎似的,手腳冰涼,痛到麻木。
索性放棄了掙扎,任憑陸今雪發作。
過了會兒,陸今雪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手一頓,放開了我,話音里帶著一絲倉皇:「死了?」
我顫抖著喘了幾息,支撐著自己直起身,笑了。
是,我就是一條狗。
為了活著,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我轉過身,用盡全力撞向陸今雪,把她撞倒在地。
陸今雪尖聲叫著。
我不管不顧地死死按著她,每一拳都重重落在她的臉上,拳拳到肉,不留一絲余力。
鮮血噴濺。
陸今雪的尖叫怒罵逐漸成了求饒。
我們在扭打中一起渾身濕透。
無論是陸今雪昂貴的衣裙,還是我破舊的襯衫,都在此刻變得臟污不堪。
來吧。
無人救我,那就和我共享這苦難。
7
陸今雪終于在其他人的生拉硬拽中被救了出去。
她鼻青臉腫,精心保養的臉上多了好幾條血痕。
臨走前,她惡狠狠地瞪視著我:
「季銜月,等著退學吧,你沒幾天好日子可過了。」
我沒有分給她一眼。
都無所謂了。
我的身上已經找不出一處干凈的地方,手臂上被抓破了好幾道傷口,頭發也徹底濕透,掛著水珠。
沒有比現在更難堪的時候了。
可是,剛走出門,我就見到了此刻最不想碰見的人。
江之珩正站在門口,見到我的瞬間,滿目愕然。
我放空雙眼,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往外走,江之珩卻攔住了我:
「是陸今雪做的?」
我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淚水卻不由自主地盈滿了眼眶。
我聽見他很輕地嘆了口氣,而后,擁住了我:
「對不起,你再忍耐一下。」
他的懷抱很溫暖,我的心口卻在這一刻涼得徹底。
沒錯,我這樣的人,本就只是一條狗。
陸家和江家是世家,他又怎麼會為了一條狗和陸今雪鬧僵?
可我已經傾盡所有了,我還有什麼呢?
我還能用什麼去求那一點點施舍來的庇佑呢?
8
江之珩拉著我出了校門,帶我去了一間出租房。
我在那里洗了個熱水澡,胃痛好了許多。
我坐在沙發上喝粥,江之珩拿著干毛巾替我擦拭頭發。
一切都很安寧,讓我覺得幾個小時前的寒冷和痛楚都恍如隔世。
可是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沉默卻又讓我無法忘記。
我抿了抿唇,對江之珩微微一笑:
「謝謝哥哥。」
江之珩很久都沒有說話。
頭發已經徹底干了,午休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我早就該回學校了。
江之珩卻依舊一言不發地垂著眼,溫熱的手掌輕撫過我的頭頂,不知是寬慰還是歉疚。
又或者,只是對寵物的愛撫罷了。
我偏過頭,回望江之珩漆黑一片的眼眸,那里有幾分憐憫,有沒有哪怕一分真情,我看不清。
江之珩是什麼樣的人,對我做的那些事又是抱著怎樣的想法,我從來都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但我從不在猜測上浪費無謂的時間。
與其猜,不如賭。
我轉過身,一手拽下江之珩的領口,逼著他彎下身來。
他一時沒有防備被我得手,緊抿的唇瓣就此貼上了我的。
兩道莽撞的氣息相撞,在空氣里擦出火星。
江之珩渾身一僵,沒了動作。
我固執而不得章法地胡亂吻著,直到那雙手不留情面地把我推開。
難堪一點一點地涌上我的心頭,在落針可聞的死寂中謀殺了我的自尊。
是這樣啊。
那我還真是自作多情得可以。
……
一路沉默。
離教學樓只有幾步之遙時,江之珩突然叫住了我:
「銜月,再等我一段時間,不會很久,你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我下意識地撫過手臂上還未愈合的傷痕,面上卻依舊笑得很甜:
「好,我等你。」
9
江之珩把我送回了教室,自己卻又一次出了校門。
直到晚自習的時候,他才從走廊經過,面上是比先前更為濃重的煩躁和陰郁。
江家大少爺,能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煩心事?
我支著臉,用余光觀察著江之珩。
卻看見他望向我,倏爾笑了。
他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的時候,那些郁氣一掃而盡,像是最張揚熱烈的少年,滿身朝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