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壓抑住了翻騰的各種情緒,將它死死壓進腦子角落。
那晚我沒有按時回府,在街上遇見了賀珠。
我從沒見過這般女子,她是燦爛的,如火一般的熾熱。
我這輩子只相處過兩個女子,林梨的娘和林梨,她們兩個都是極溫柔軟和的人,平日淺淺笑著,連哭也不敢大聲。
賀珠與她們正好相反,她發現錢包被偷后的暴怒,和發現買不了喜歡東西的放聲哭泣,都有趣極了。
我忍不住去幫她買下了燈。
她開心極了,提著那個兔子燈跳著離開,忽然又想起什麼,回頭對我大笑著說:
【謝謝你,我不會忘記你的!】
燈火輝煌,明艷少女轉身離去,我嘴角笑意不由自主迭起。
我心思游蕩了幾日,終于忍不住去打聽她。
卻聽到到宰相有意跟二哥結親。
【我們宰相府千金和英勇善戰的二皇子,兩人可是天生一對。】
那宰相府的下人掂著銀兩,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我勸你們這些人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他似乎對我這種來打聽的普通男人已經習以為常。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府中,卻看見二哥將他親手做了多日的木簪小心翼翼遞給了林梨。
林梨已然長開,如一株青蓮般清新脫俗。
兩人站在一起意外的般配。
忽有涼風起,林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自落水之后她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
二哥連忙側身掀開斗篷替她擋著風。
黑衣男子的寬闊胸膛與少女的柔弱形成對比。
林梨紅著臉低下頭,將那木簪藏入袖中。
真是郎情妾意的一幕。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
在我不知道的時刻,他們背著我偷偷一起做過什麼呢。
我用上了偷偷這個詞。
因為我發現,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段時日我一直在想著賀珠,林梨在做什麼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清楚。
5.
我嫉妒二哥。
是的,我一直都嫉妒我的二哥。
我嫉妒他不用被送去做質子,我嫉妒他有領隊打仗的天賦,我嫉妒他有父王寵愛。
我嫉妒到開始希望他可以去死。
哪怕他是真心對待我這個弟弟。
在燕國的十年讓我的心里有了團不可言說的黑暗。
被宮人欺辱,幾日不能吃飯喝水是常有的事情。
木芽為了給我弄點熱飯,不得不委身侍衛。
【殿下還小,要好好養身體,吃飽了就能長大長高了。】
她總是這樣哄睡我,然后去了外屋。
我裝睡后,總能聽到侍衛們在外屋的笑聲和木芽的哀叫。
這樣的夜晚足以讓一個稚嫩的男孩成為一個不正常的少年。
我讓恨意燃燒化作火種支持著我活下去。
我恨父王,恨他當時要把我送去做質子。
我也恨二哥來得太遲,在我已經被灌徹那些惡心黑暗的東西后才出現。
盡管我知道他已經為此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辛勞。
可二哥他也擁有了那麼多東西。
為什麼還要來搶我的呢。
我只有林梨,想要的也就是一個賀珠。
可二哥和宰相府結親,這邊卻也背著我勾搭林梨。
林梨是我的,賀珠也得是我的。
龐大洶涌的黑暗想法沖擊了我。
讓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同意了與太子的見面,之后我拿著太子給的秘藥來尋了二哥。
【二哥先去邊疆探個路,等那邊穩定了我再請父王下旨讓你和林梨過去……】
二哥興致勃勃地說著他的計劃。
或許二哥也沒發現,他的人生規劃里永遠都包含著林梨。
他還以為掩飾得很好。
我的心逐漸硬了下來,緩緩地倒了一碗酒。
酒色恬澈,映出一雙墨色冷漠的眼眸。
二哥對我從不設防,一口喝完那碗酒。
沒多久他爽朗的笑聲戛然而止。
【二哥,對不住……】
我從舌尖上淡漠蹦出幾個字。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直到倒地停止呼吸。
我輕輕拂過他的眼睛,將他眼皮合上。
一滴兩滴三滴。
眼淚滴落在他黝黑的臉上。
【二哥,對不住……】
我不斷重復這句話,似乎這樣就能減輕我的罪惡感。
明明他也有足夠的力氣拔刀殺了我。
可他沒有。
直到最后一秒他都沒有去摸腰間的刀刃。
我的二哥就是這般仁慈,可這仁慈只會害了他。
就像上一世的他。
我冷冷地想。
毒死的痛苦總比上一世被陷害,死在無數刀劍下好一些吧。
二哥酒后猝死的消息傳入宮中,父王一瞬間如同老了十歲。
換了好多仵作也只能確認是猝死。
喝酒猝死很常見,尤其在上過戰場的將士中更是常態。
二哥的葬禮上,林梨哭得特別傷心。
二哥平日待下人們極好。
眾人都哭成一片。
抬眼看過去就連林梨身邊的醫女都比我看著更傷心些。
我也裝作很傷心的樣子,但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畢竟我一個兇手有什麼資格在葬禮上哭呢。
因為二哥去世,我的婚事也因此推至一年后。
太子派人傳了消息,會安排我和宰相碰面。
【你和宰相千金的事情我也會去游說的,盡管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