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琉璃,只是洗了個臉,就把自己給洗死了。
想到這,我小腹一脹,涌起一股尿意。
我渾身一顫,不會吧,要是水倀來了,我是不是就要在尿桶里淹死了?
聽我說完水倀的故事,江蕙蘭的身體抖得像秋日里的落葉:
「周音華回來了,珍珠肯定是周音華的倀鬼!我們都會死的,全都要死!」
我愕然地看向江蕙蘭,連尿意都被她的話驚回去了:
「你知道什麼對不對?周音華到底怎麼死的?」
江蕙蘭低著頭死活不肯再開口,任憑我怎麼逼問,就是一言不發。
過了半晌,她才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語氣中帶著點討好:
「柳妹妹,你想不想去方便一下?」
雖然我肚子已經憋得脹痛了,但是面上卻半點不顯:
「凈房在祠堂的外面,而且剛才響過鐘聲,現在已經是子時了。」
「夜半子時,陰氣最重,我可不敢出去。」
江蕙蘭哀求我半晌,才幽怨地開口了:
「二十兩銀子,可以陪我去了吧?」
14
我和江蕙蘭從凈房出來時,意外地發現院子外飄著一團黑墨般的烏云。
今天月亮很圓,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那團烏云就像是干凈宣紙上滴落的一塊墨汁,看著十分突兀。
「厲鬼拜月,黑云壓頂。」
李大娘的話再次在我耳邊響起,我拉住小步快走的江蕙蘭,示意她在一邊等我。
圍墻對面的院子,是蘇鈴西院的小花園,平日里素來沒什麼人的。
我得看一看,這接連害死了兩個人的厲鬼,到底是誰。
圍欄邊剛好有一座假山,我躡手躡腳地爬上一塊石頭,踮起腳緊張地朝院外看去。
有個人正背對我站著,她穿著月白色的中衣,身形婀娜,長發及腰。
只見她將雙手高舉過頭頂,極為虔誠地對著月亮的方向叩拜。
一,二,三……
厲鬼拜月,一拜一命。
我數著她的磕頭次數,越數心越驚,到后面已經麻木了。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這厲鬼還有完沒完了?她到底想磕到什麼時候?
我仔細看著她的衣服和鞋子,這才發現,她的鞋底沾了一圈黃泥,裙擺處也有些臟污。
這不是厲鬼,這是一個人!
不對,這是被厲鬼附身了的人!
可是,這人到底是誰呢?
那中衣看著用料華貴,絕不是下人可以用得起的。
我們院里穿得起這衣服的就倆人,趙琦梅和周音華。
可這里,是趙琦梅的院子。
15
我不敢在假山上站太久,以免那厲鬼發現我。
見我臉色不對,江蕙蘭抖得更厲害了,她剛想說話,我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兩人互相攙扶著回到祠堂以后,我趕緊把所有門窗都關好。
現在這祠堂,反而是府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李大娘說祠堂里供奉著祖宗牌位,這些牌位日夜受香火供奉,已經具有了一定的靈力。
這份靈力可以護住祠堂不受厲鬼侵擾,不過,這侯府的祖宗好似一個比一個窩囊。
厲鬼都打到家里來了,他們屁都沒放一個。
我和江蕙蘭說完厲鬼的事,她白著臉,又驚又懼地說道:
「肯定是趙綺梅,她院子和我就一墻之隔,最先死的是珍珠,然后是琉璃,都和趙琦梅脫不了干系!」
厲鬼不好對付,但是附身在人身上的厲鬼,就有了致命的弱點。
只要用紅豆把人的七竅封住,厲鬼就沒法從人身上跑出去了。
如果在這時候將桃木劍從胸口刺入,就能將人和厲鬼一起殺死。
「我不行的,我不會殺人!」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這說的,好像我會殺人一樣。」
不管是趙琦梅還是周音華,我都沒法去封住她們的七竅,更不用說殺死她們了。
而且這府里,也根本沒有桃木劍啊!
我戀戀不舍地環顧四周,真是舍不得這侯府的榮華富貴啊,但是為了活命,我還是得準備跑路了。
無論厲鬼要殺一百人還是兩百人,都和我沒有關系。
16
金釵死了。
本以為簡單的告別,沒想到卻是天人永隔。
我明明和她說過的,這幾天不要碰水不要碰水,她偏不聽。
夏日天熱,金釵又素來愛潔,她去井邊打水時,就這麼掉進井里淹死了。
我在祠堂跪得腰酸背痛,回到院里,找了半天都沒發現金釵的身影。
直到有丫鬟經過水井,才看到了浮在井里的金釵。
和珍珠一樣,也是背朝天,整張臉都浸在冰涼的井水里。
我想將她撈上來,但是繩索剛放下去,她的身體就轉了個圈,然后沉進井底看不見了。
這是一口深井,想要將她打撈上來,難如登天。
到了晚上,她就會變成水倀,成為那厲鬼的倀鬼。
不再認得我,不再記得我,甚至不再記得她自己。
李大娘說過,一旦成為倀鬼,便不能再入輪回,永遠都會受厲鬼驅使。
我呆呆地坐在屋子里,手按在收拾好的包袱上,保持這個姿勢枯坐了一整夜。
小時候因為家里很窮,為了替大哥娶媳婦,向來疼愛我的爹娘把我賣給了人牙子。
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什麼親人父母,都沒有銀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