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是……我的!」
說著放下我,躬起身子,像發狂的牛朝著奶奶撞了過去。
奶奶被撞倒在地上,叫喚著:「哎喲!哎喲!」
她已經被奶奶打了好幾年,她是怕奶奶的,她抱著我的手都在發抖。
那天晚上下著暴雨,爸爸從外面回來。
整個村子里都回蕩著媽媽挨打的哀號。
我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他:「爸爸!別打了!別打了!我不吃雞蛋了!」
「我以后都不吃雞蛋了!」
回應我的是一棍子一棍子打在我的傻媽媽身上,我吃的每一個雞蛋都帶著我媽媽的血。
起初媽媽只是被動地挨打,直到我沖過去,那棍子也打在了我身上。
竟然是那麼那麼疼。
可是這樣的疼,我的媽媽每天都在承受。
只因為她是傻子,同時她又是人,人和家畜不一樣,他們只能被賣一次,傻子媽媽被賣了十多次。
因為我挨了打,傻子媽媽馬上將我拉到身后。
她像一張拉滿的弓,整個人繃緊,蓄勢待發。
我毫不懷疑,只要爸爸對我動手,她就會撲過去。
爸爸也怕了,他往后退了退,虛張聲勢道:「怎麼了?你們母女偷了雞蛋,我還不能動手打了?」
話雖這麼說,棍子卻被扔到了一邊。
晚上我趁他們睡著了,偷了一小杯爸爸的白酒給媽媽擦傷口,楠姐姐說了傷口要消毒。
她疼得齜牙咧嘴,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她立馬又換了討好的笑容道:「燕兒擦得不疼!不疼!」
4
傻子媽媽的身體一直都是很健康的,沒有生過什麼病。
只有一次,她拉肚子拉到虛弱,甚至燒了兩天兩夜。
那時候村里有家的豬發病死了,埋在了后山上。
過了幾天,他們來我們家找我爸說我媽把豬挖了出來,讓我爸別吃,怕吃了出問題。
可是媽媽回來的時候,無論爸爸怎麼問都問不出一個字。
直到到了夜里,她不停地跑廁所。
到后面她整個人站都站不起來了。
我去求奶奶和爸爸帶她去看醫生,他們只說死了算了,還可以省一個人的飯。
我沒有辦法,看著躺在床上咿呀叫喚的媽媽。
再也忍不住哭道:「你們不是想要弟弟嗎?媽媽死了誰給你們生弟弟啊?」
就這樣爸爸找來了村醫,問了好幾次,才猜出媽媽吃了死豬,醫生開了些藥就走了。
我當時實在有些生氣,因為那豬剛死的時候。
我就跟她說了好幾次,那個不能吃,吃了會吃死人。
結果她還是吃了。
我給她倒了開水,喂了藥,也不和她說話。
她跟我比畫什麼,我都沒理她。
她越比畫越急,到后面竟然哭了出來。
我撇過頭,依舊不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扯我的衣服,低聲道:「豬腦,豬腦,吃了聰明!」
說著又指了指她的腦袋道:「這里笨!吃了聰明。」
「燕兒喜歡聰明。」
「變聰明,做燕兒媽媽。」
5
我一直以為她不懂,原來她什麼都懂。
我忍住眼淚,拿帕子擰干給她擦了臉,她懵懂地看著我,眼里依舊是迷茫和不知所措。
「笨媽媽、聰明媽媽都是媽媽,以后不能再去吃死豬腦了知道嗎?」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而后一個勁兒地說:「我聽燕兒的,我都聽燕兒的。」
我小學快畢業的時候,媽媽依舊沒有生出男孩。
我有些難過,又有些慶幸。
難過于,我和媽媽挨罵的次數更多了,又慶幸于至少不會有另一個小孩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
爸爸對于兒子已經魔怔了,以至于我每天回家,他看到我都會莫名地發火生氣。
「讀個屁的書!讀了也是別人家的。」
我沉默地聽著,縮在角落里寫作業。
他似乎還是不解氣,抬腳就要踹過來。
媽媽在屋檐下宰豬草,一下子躥了過來將他撲倒在地。
咿呀咿呀地叫喚著:「燕兒!跑!跑!」
跑?我們可以跑到哪兒去?這個世界那麼大,哪里可以容得下我們?
我起身將她拉了起來,爸爸拿起棍子就要打。
我緊緊握住媽媽的手,鼓起勇氣去游說爸爸,道:「爸,讀書是國家給錢,我認幾個字,以后才好多掙錢孝敬你啊?」
「爸,你把媽媽打壞了,誰給你干活?」
媽媽也緊緊攥著我的手腕,我知道她隨時都準備為了我拼命,可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又被毒打?
那個男人,懦弱、自私、惡心,只有從他的利益來說,才可能說服他。
他終于扔了棍子,而后惡狠狠地對我說道:「你以后要是不拿錢孝敬老子,老子弄死你!」
我和媽媽的日子沒有好過兩天,小叔就拎了一瓶酒來找爸爸。
他們在飯桌上醉得一塌糊涂,小叔握著爸爸的手,一邊哭一邊說道:「哥,你這沒個后人,兄弟我心痛啊!」
爸爸聽到這話,看著我和媽媽,眼神更加厭惡,順勢就拿著酒杯砸了過來。
我眼疾手快地拉著媽媽躲開。
而后小叔繼續說道:「哥,你打她也沒用,我家幾個小子過繼一個給你怎麼樣?以后你也算有個香火。」
三言兩語,爸爸就把小叔最小的兒子過繼了過來。
小叔的小兒子就比我小了兩歲,他從此住到了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