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騙他,我中午確實約了人。
去的是城西香山麓附近的四合院區。
作為淮城有名的園林式住宅區,這里的房價可謂是高出了天際。
有些人買房是為了生存,有些人買房卻是為了欣賞。
如付雷,在這一處有整整一排的中式四合院。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其中一處院子里修建園林,搭起的爬高架上,有幾人正仔細地修剪著那棵價值千萬的貴妃羅漢松和日本黑松。
而身穿亞麻布衫的付雷,頭上戴著草帽,腳底踩著黑布鞋,正拿著木耙仔細地梳理著另一處松樹外圍的金粒子。
內里苔蘚潮濕鮮綠,金粒子在陽光下泛著燦爛的光,被梳理得條條道道,線條分明。
四十歲的付雷,沉迷于園林藝術無法自拔。
造園造景,往往需要長達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將一處宅院打造得如蘇州園林一般精致。
付雷為此開了一家園藝公司,有專業的團隊匠心獨造。
古色古香的院子,奇石假山,小橋流水,一池錦鯉爭先恐后地游來游去,仙霧飄飄。
這座名為「桃花源」的四合院很大,不僅有云香齋,還有詠園、快哉亭……
各種貴妃羅漢,百年大老黑,龍游梅,垂梅,羽毛楓……置身其中,讓人仿佛真的入了夢境桃花源一般。
耳邊是潺潺流水,鳥語花香。
白墻黑瓦拐彎處,還有名家題的一首詩,框嵌在廊下——
閑來桃花源墅,花徑石斜蓮步。
回眸景深,楓虬起舞。
朝暮,朝暮,絕美春秋幾度。
……
比付雷更懂得鑒賞美的人,沒有他有錢。
比他有錢的,卻又沒有他這樣的品位。
是以他的造園團隊,在互聯網發展迅速的今天,隨手拍的一個小視頻,便能火到國外。
單是一棵松樹,一塊石頭,就要價值成百上千萬,打造這麼一座院子,即便是富豪也分三六九等。
能借此機會跟付雷攀上關系的皆不是普通人。
又或者說能讓付雷以此攀上關系的,更不是普通人。
這些年,付雷混得可謂是風生水起。
沒見過他的人,一定不會想到,這樣一個穿著黑布鞋,亞麻衫,下巴留胡茬,頭發扎在腦后的男人,一身文藝氣質,竟是今朝的幕后老板。
付雷不僅有氣質,還有深眼窩,雙眼皮,棱角分明的臉。
他是標準的立體長相,相貌端正,并且是很干凈的一個人。
至少,表面上是。
看到我來,他放下木耙,脫了手套,迎面笑吟吟走來:「小嫣,你來得正好,看看我最近新移植的黑松,從日本運過來的精品。」
那棵眾星捧月般,被很多人圍著修剪的松樹,高聳碩大,造型精美,伸展的松枝如一片片飄逸的云。
我不禁感慨:「真的好漂亮。」
付雷站在我旁邊,比我高了半頭,聲音欣慰:「我在靜岡國際園展,一眼就看上了它,這麼美的松樹,錯過了會是終身的遺憾。」
談及喜歡的松,他侃侃而談:「看到那個穿黑衣服的師傅沒?他叫李言杭,著名的黑松大師,我本來想自己爬上去修剪,又怕手藝不精破壞了美感,所以便把他找來了,權當是交個朋友,待會介紹你認識一下。」
我笑著搖了搖頭:「我認識他干嗎呀,以后又沒打交道的機會。」
「那可不一定。
」
付雷轉頭看我,眼神含笑,聲音溫和:「小嫣,你大學不是修的藝術設計類嗎,以后來幫我管理園林公司吧,跟人家大師多學習一下手藝,以你的聰明和能力,將來一定有很高的造詣。」
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明里暗里提了幾次了,如同之前一樣,我拒絕了他:
「算了吧雷哥,我不是那根蔥,而且我也不想離開今朝。」
付雷難得地沉默了下。
他沒有逼我,也不會要求我什麼。
因為他知道,我曾經患過一場很嚴重的抑郁癥。
至今我的手腕上,還有當年割腕自殺的痕跡。
雖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當年心理醫生的話,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那時心理醫生對周燼說:「要對她有耐心,像哄小孩一樣順著她,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凡讓她有一丁點興趣的事,就加倍去做,如果她看到一束花會開心,那就每天送給她……」
周燼那傻子,后來在我家小區樓下種了滿滿一花園的月季來著。
哦不,我說是月季,他不承認,非說是玫瑰。
……
付雷的目光落在那棵高聳的黑松上,良久,說了句:「阿燼他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
我也如他一樣,看著那棵松,神情柔軟下來:「我就是想著,萬一哪天奇跡出現,他又回來了可怎麼辦,今朝的大門,已經不是曾經的鉆石了,那怎麼辦呀,我不能讓他找不到路啊。」
「小嫣……」
付雷望著我的眼神,應該是同情而憐憫的,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也不想聽他繼續講那些沒用的話,轉而笑道:「雷哥,你打電話叫我來,就是為了看這棵松樹?」
「當然不是。」
付雷笑了:「下午紫薇會展中心有一場拍賣會,吃完飯你跟我一起去。」
「啊?姚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