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撿破爛、討飯進的城。
然后居無定所,跟街頭的流浪漢睡過同一張毯子,也曾在網吧蹭地方睡覺。
網吧老板是個好心人,給他買過幾次蛋炒飯。
后來他便每天晚上來蹭地方睡覺,早上開始幫老板打掃衛生,收拾機子。
蹭了大半年,他學人家買了個馬扎子和鞋油之類的東西,在街頭給人家擦皮鞋,一塊錢一雙。
再后來遇到了付雷。
十幾年前的付雷,也是農村出身白手起家的年輕小伙。
什麼都干過,什麼都敢拼。
他在火車站附近開連鎖餐飲店的時候,周燼就在他店門口擺攤給人擦皮鞋。
火車站人來人往,餐飲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周燼有時凌晨兩點還在。
有一天晚上付雷蹲在他面前抽煙,跟這個早熟的孩子閑扯了幾句,覺得他挺有意思,又是老家同一個鎮子上的,便說要幫他。
周燼大喜:「哥,我要進你的餐飲店工作,在后廚刷盤子也行。」
付雷搖了搖頭:「你年齡太小,萬一有人舉報我招童工,這不是玩死我嗎。」
「小子,想跟我混,先去上學,大字都認不全,我要你干什麼。」
付雷資助他上寄宿初中,初中畢業上技校。
在這期間,付雷的餐飲店因經營不善倒閉了,他又尋了個門面,搞一把大的,跟人合伙投資開 KTV。
鉆石開業的時候是真隆重,生意也是真的好。
錢掙得太多會招人嫉妒。
付雷慶幸自己是跟人合伙開的店,那合伙人跟他是多年的朋友,叫孫大闖,人稱闖哥。
付雷在火車站開餐飲店的時候,闖哥在后面一條街開修手機店和棋牌室。
他比付雷有腦子,也有實力,火車站附近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闖哥在那一帶很有名。
有名到什麼程度呢。
你上午錢包被偷了,下午托人找到闖哥,闖哥叼著煙打牌,隨手打個電話,不出一個時辰,你的錢包就能被送來。
大花臂,粗項鏈,體形魁梧微胖,長相兇悍,這就是闖哥。
沒人知道看著斯斯文文的付雷是怎麼跟闖哥成朋友的,事實是他們確實是很好的朋友,闖哥喝多了的時候,會在酒局上拍著付雷的肩,感慨:「雷子是我一輩子的兄弟,當年我在火車站開手機店,賣給一個外地人用過的話費充值卡,媽的三十塊錢而已,他跟瘋了一樣拿刀捅我,好長一把刀,我腸子都快出來了,周圍的人都嚇跑了,要不是雷子沖過來幫我,我 TM 早死在那人手里了。」
過命的交情,自然是不一樣的。
5
我一整個暑假都在鉆石打工。
跟周燼的第二次見面,是在他拿走了可樂的次日晚上。
KTV 三樓金碧輝煌,燈光璀璨。
小超市在三樓中間位置,為的是方便顧客買東西。
沒人的時候,我在吧臺切果盤,桃子躲懶去跟她網戀男友打電話。
然后隱隱約約的音浪聲中,隔著老遠我看到電梯門開了,幾個胳膊上滿是紋身的男人面色不善地走了出來。
然后他們從玻璃門前經過,去了走廊盡頭的一個包間。
我順著目光看了一下,很快低下了頭。
為首的男人尤其年輕,雙手插兜,嘴里叼著根棒棒糖,眉眼冷峻,一臉桀驁。
正是周燼。
他們進了包廂,門沒關緊,不多時里面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斗聲,夾雜著謾罵和哭喊。
最后是幾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男人被踹了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周燼打人。
抬腳將人踩在腳下,拳頭一下下地砸在對方臉上,沉悶的砰砰聲,令人心驚膽戰。
最后那少年直起身子,掰了下發酸的手腕,神情陰冷地看著那些人:「滾,以后再敢來這兒,老子見一次打一次。」
那幫人屁滾尿流的時候,我適時地把頭低下了。
然后不知過了多久,在我認真切果盤的時候,腳步聲走近,伸過來一只手敲了敲桌子。
「姐姐,咱倆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熟悉如昨日的聲音,已沒了方才的兇狠,反而帶著幾分戲笑和揶揄。
可是那只敲桌子的手,剛剛分明像把錘子在砸人。
我手一頓,抬頭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尷尬地笑:「我們昨天才見過,呵呵。」
周燼勾唇,雙手撐在桌子兩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欠你多少錢來著?」
「啊?你沒欠我錢。」我一臉認真,「別鬧了弟弟。」
「……」
這聲「弟弟」說出口,周燼愣了下,接著眼中笑意漸濃:「你昨天不是這個態度。」
「……你昨天,也沒打人。」
「……」
他挑了下眉,很快輕咳一聲,解釋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打女孩子。」
雖然不打女孩子,但是打架的都不是好孩子。
我在心里腹誹了下,笑了笑沒再說話,低頭切水果,心里盼著他趕緊離開。
結果他卻悠哉地倚在吧臺,一邊吃果盤里的水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天:
「你叫代嫣對吧,九京的學生?」
「你來這里兼職,王德興給你多少錢?」
「你晚上回家的時候怕不怕?有人接你嗎?」
彼此又不熟,問題還這麼多,真的很討人嫌。
但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笑,一臉無畏,漆黑的眼眸坦蕩又深邃,仿佛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