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胳膊,胳膊上有血。
付雷臉上陰寒至極。
他安慰著我,說:「小嫣,不要怕,我在這兒。」
然后他讓我上車等他。
區區一個姜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很快找到了姜晴,將她從她那輛紅色寶馬跑車上拽了下來。
付雷真狠啊,痛下死手。
陪了他三年的女人,被他拖著頭發踹倒在地。
他面色冰冷得像個殺人機器。
我看著他在打姜晴,哆哆嗦嗦地坐在車上點了支煙。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周燼。
他打人的時候也很兇,但他過后會輕咳一聲,跟我解釋:「你怕什麼,我又不打女孩子。」
女孩子,不該打的呀。
付雷的車沒熄火,車燈照耀前方,亮如白晝。
兇狠的男人快把女人打死了。
我冷靜地叫了他一聲——
「雷哥。」
付雷停下動作,直起身子,挽了挽袖口,轉身朝我走來時像一位紳士。
剛剛打人的仿佛不是他,他迎著光,神情含笑,溫柔美好得不可思議。
我戴上了手套,啟動了車子。
猛獸快速出擊,油門一踩到底,轟的一聲,我撞飛了他。
巨大的沖擊力下,人就像一具玩偶,飛起又落下。
然后我下了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付雷倒在血泊之中,最后一刻,目光渙散而茫然。
他努力而不甘地喚了我一聲——
「小嫣……」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道:「你的黑松下面,是不是埋著我的阿燼。」
黑松高高在上,枝繁葉茂,汲取的營養,是不是我阿燼的尸骸。
你一步步地走到今日,踩著我的阿燼,知不知道他有多疼。
寒冬臘月,跳了海,我的阿燼有多冷。
他拖小六帶給我的那句話,最終也沒有說出,我的阿燼,該是多麼的遺憾和心有不甘。
我永遠沒機會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可是阿燼疼的時候,我感同身受。
「雷哥,沒有人可以踩著別人的尸骸,站在高處。」
付雷想說話,他嘴里涌出血,源源不斷,扯著臉上的肌肉,像是在笑。
他含糊不清地說:「我說,不要去……
「他沒有,聽……」
我說不要去,他沒有聽……
我耳畔是呼嘯而過的風,以及那年意氣風發的周燼,逆著光沖我笑:「阿嫣,最后一次,從今以后,我們自由了。」
付雷眼角有淚滑落,然后睜著眼睛,最終咽了氣。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姜晴掙扎著起身,推了我一把——
「快走。」
沒錯,按照計劃,撞死他的是姜晴。
她有足夠的理由指控正當防衛。
她上了付雷的車,啟動車子,臉上帶著狠,又撞了他一下。
我離開了現場。
——
法庭審判現場,我作為證人,親口證實了付雷的暴力傾向。
姜晴兩次住院,都是我送去的醫院。
緝毒警方公示了一些確鑿的犯罪證據。
然而因為一些不明勢力的施壓,案件被草草了結。
葉誠據理力爭,姜晴最后被判了三年。
付雷全部資產被查處,除了他洗得最干凈的園藝公司。
姚姐因為離婚,也保全了自己那份。
如姜晴所說,那海外賬戶里的錢,只有我能動。
不過我委托了葉誠,將錢全部捐了出去。
同時捐出去的,還有一串鬼眼海黃佛珠。
葉誠在案件塵埃落定后,忽然異常認真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出事那晚,你到底在哪里?」
我抬頭看他,四目相對,金絲眼鏡下,他眸光幽深,直擊人心靈深處。
「葉律師這是在懷疑我。」
「你說呢。
」
「我那天身體不舒服,去市一院打吊針了,醫院應該有就診記錄,你可以去查。」
我毫無畏懼地看他,一臉坦蕩。
我沒騙他,那天我確實去了醫院找醫生看病。
只不過后來拿著單子去護士站輸液的人,穿著跟我一樣的衣服,戴著口罩和帽子,身形與我無異,卻不是我。
是阿靜。
葉誠身子微微往后仰,輕嘆一聲:「今后有什麼打算?」
「哪方面?」
今朝被查處了,我以為他在問我工作的打算。
可顯然不是,葉誠抿了抿唇,道:「代嫣,你今年三十了吧。」
「嗯。」
「有沒有想過,結婚。」
「沒有。」
「……那你要找工作嗎,可以來我們事務所。」
「不必了葉律師,過段時間,我就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兒?」
「無可奉告。」
離開淮城之前,我見了姜晴一面。
她精神狀態很好,笑著跟我告別:「一路順風。」
「安頓好一切,等你出獄,我來接你。」
「好。」
……
我開車走了,一路前行,風和日麗。
車后座有一幅最新畫作——
一只斷了翅膀的雁,被同伴托舉,在烏云壓頂的雷霆下,飛向前方透過一絲光亮的青天。
這幅畫還未命名,但它將出現在滬城的國際畫展。
是海上畫派名家吳老先生向我預定的。
我跟他是網友,其實未曾見過面,但近些年提供給他過好幾幅畫。
落筆是燼燃,一個不知名的新派畫家。
這一次,他約我見面。
車子過了收費站,又過了原野荒原。
路上聽的依舊是大悲咒。
經文教人念佛憶佛,迷途知返。
然眾生癡迷,從無人能廣大圓滿。
因為救贖從來不在神佛。
世間疾苦,也要砥礪前行。
如那年周燼站在學校門口,看著我走進去,雙手插兜,在背后沖我喊了一句:
「你只管往前走,總有一天,我們以為的壞日子,回過頭來看,其實也沒有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