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對的。
一切都會過去,人在絕境應生出無限的勇氣,遇山開路,遇水架橋。
只有內心足夠強大,回首過往,才能一笑了之。
周燼最后那句沒有說出的話,我猜他是想告訴我,阿嫣,不要怕,勇敢向前走。
這世上永遠有一個周燼,停在了最愛我的時候,如他所言,會永遠愛我,忠誠于我。
大悲咒聽完,我想是該重新開始了。
我將阿靜之前給我的 U 盤插上了——
歌很好聽。
路不停來又來去又去
前生的印記
消失的風景畫冬如期
此刻觸手不及
……
下一場蜿蜒曲折劇情
永生眷念蒼生的憐憫
停在這里,云淡風輕
那全部都是為你
……
-完-
佛家中說,無間地獄位于閻浮提地下二萬由旬處,凡造五逆罪之一者,死后必墜于此。
付雷一直堅信,自己死后是要到那里去的。
其罪之一——母親因生他難產而死,是為殺母。
其罪之二——高中那年村里收莊稼,他回家幫父親開那臺耙地機,日頭毒辣,大型機器穿梭在田里,他在前頭轟隆隆的開,父親在后頭踩著耙架。
直到二叔他們拼了命的追上來,瘋了一般的招手讓他停下,他才知道父親一個沒踩穩,人卷到了耙架下。
滾著的鋒利耙片,把父親當場絞殺。
耙地機開過的土壤,鮮紅一片,父親的腸子都淌出來了。
……
付雷在火車站附近開24小時餐飲店的時候,習慣凌晨蹲在店門口抽煙,瞇著眼睛看不遠處人來人往的進站口,永遠有人背著行囊行色匆匆。
世人慌慌張張,不過圖碎銀幾兩。
人人都是俗人,誰都不能例外,所以他才會把農村老家的房子賣了,拿著所有的積蓄,在這里開餐飲店,試圖闖出名堂。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火車站人最多,不到兩年他就回了本,還買了城里的房子。
可是潛意識里,他仍舊認為自己身如浮萍。
老家的宅基地都賣了,人也成了無根的人。
見到周燼的第一眼,他就覺得似曾相識。
決定資助他讀書,絕不僅是因為他們是老家一個鎮子上的同鄉。
那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
孤苦伶仃身如浮萍的影子。
五年之后,付雷和孫大闖合伙開了淮城最大的KTV。
跟孫大闖認識的也很隨意。
火車站那種地方,可以稱之為淮城最亂,三教九流,扒手,街頭混混,逃竄的犯人……應有盡有。
闖哥算是那兒最有名的地痞。
他來快餐店吃飯,從來不給錢。
無論點了多少東西,帶了多少人來。
服務員敢怒不敢言,付雷從不在意,還會掏根煙給他。
二人的交集,便是偶爾一起抽煙的關系。
直到那個逃竄的殺人犯,因為一張話費卡,折返回來拿刀捅了闖哥。
付雷也沒做什麼,端起隔壁米線店的熱湯鍋,直接朝那人潑了過去。
這一潑,跟闖哥成了生死之交。
但他知道,他和孫大闖不是一類人。
隔壁米線店的老板后來經常說,付雷這小伙子是個斯文人,端湯鍋救人的時候,都要從容不迫的卷一卷襯衫袖口,防止湯水濺到身上。
直到他成了鉆石的老板,還在步行街開了一家酒吧,認識的警察朋友到處跟人說——「付雷哥是個規矩的生意人,他的場子完全可以放心。」
真的放心也就好了。
很早之前他就說過,他跟孫大闖不是一類人,可現如今,已經被他拖下水了。
誰不想兩手干凈,可是想要闖出名堂,站穩腳步,很多事也就無可奈何。
關系網已經四通八達,誰也不能全身而退。
闖哥拍著他的肩,說他們是一輩子的兄弟,還文鄒鄒的說了句——「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孫大闖給人送禮的時候,用幾個蛇皮口袋裝錢,一句里面裝的土豆子,逗得省委官員哈哈大笑。
他站在高處,自以為掌控了一切,什麼都不怕。
付雷的手也不干凈,而且是越來越不干凈。
他還記得鉆石淪陷的時候,周燼用從未失望過的口吻質問他——「哥,你曾經說過你有底線,現在你還承認嗎?」
付雷很茫然,一開始他清清白白,還曾拍著阿燼的肩膀,堅定地告訴他「我們和闖哥是不一樣的,不過是混口飯吃,哥哥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可是,如果他的胃口越來越大呢?
孫大闖告訴他《莊子養生谷》里的一句話——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
孫大闖從前是多麼粗俗的人,他還記得他當年光著膀子打牌爆粗口的樣子,也記得他花臂提砍刀的樣子,現如今這人竟然變得很愛學習。
他的別墅里。最顯眼的檀木書架,擺滿了各類文學名著。
他還學會了寫毛筆字,戴著一副框架眼鏡,掩去面上的兇悍,竟然顯得幾分和善。
他說,戰國時期,有個很善于宰牛的廚師叫庖丁。
他給梁惠王宰牛,三兩下就收拾干凈,梁惠王很驚奇,問,你怎麼本領這麼高超?
庖丁說,我剛開始學宰牛,看整頭牛站在那兒,也不知道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