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溺死了,喘不過氣了,千萬只螞蟻在啃噬我的心,再不去死,就要被啃食干凈了。
那女孩滿臉淚,眼睛紅的像血,嗚咽如受傷的困獸,在他一遍遍的安撫下,逐漸平復,最后揚著臉,又求他:「雷哥,別告訴阿燼,他今天好開心,知道了會難過的。」
付雷自詡感情淡薄,可那一刻,他心腸柔軟,竟然疼了下。
女孩頭發上好聞的洗發水的清香,淡淡縈繞。
付雷一瞬間的失神。
他后來總是對阿燼說:「好好照顧小嫣,多帶她出去走走。」
他還買了本有關抑郁癥的書,拿給阿燼,告訴他:「熱鬧和人多的地方并不適合她,只會讓她高度警惕,精神緊張的扮演自己,她喜歡安靜,就帶她去人少的地方看看風景。」
其實哪里用得著他囑咐,周燼家里有一堆關于抑郁癥的書。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代嫣的無助。
他只是太累了,一瞬間的放松警惕,就讓代嫣義無反顧的想跳樓。
付雷從什麼時候喜歡代嫣的?
他自認為是周燼跳海之后。
他和姚潔的婚姻平平淡淡,感情也平平淡淡。
他沒見過代嫣這麼固執的人。
她對阿燼的愛,執著,爛漫,矢志不渝。
阿燼不知所終,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可她不信。
她那時身懷有孕,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說:「雷哥,你們都不必安慰我,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我要保持好心情,把孩子生下來,阿燼不會那麼狠心,他會回來找我們娘倆的。」
狐貍一樣的付雷,怎會看不出平靜面色下掩蓋的巨大恐懼和悲傷。
孩子沒保住,代嫣躺醫院跟死了一樣。
可她很快又恢復了神志。
付雷讓姚潔去醫院照顧,姚潔回來后直抹淚:「小嫣今天跟我說,她還不能死,她要是撐不住了,阿燼回來后發現孩子和老婆都不在了,他會瘋掉的。」
「小嫣說,阿燼難過的話,她在陰曹地府都不安心。」
付雷那天獨自一人在書房待了一下午。
他素來知道阿燼愛代嫣。
他愿意為她做任何事,承擔了一個男人所有的擔當,保護她,守護她。
代嫣像一個終點,周燼到達之后,再也不愿離開。
興許是他付出的太多,導致所有人都沒看清代嫣的感情。
連付雷也曾經以為,代嫣選擇跟阿燼在一起,只是因為遭遇家庭變故,患了那場抑郁癥,阿燼不離不棄,她順水推舟而已。
喜歡固然是有的,只是沒料想她的愛,同樣是飛蛾撲火般執著。
這世間的救贖,從來都是雙向的。
她從此留在今朝,一步也不肯離開。
一年, 兩年,三年,四年……她始終是一個人。
那樣熾熱的感情,付雷不曾擁有過。
茫然,也嫉妒。
他日復一日的關照代嫣,一開始覺得自己是在替阿燼照看她。
可這照看越來越細致。
看到好東西,會習慣性的先給代嫣,知道她受欺負,會怒火中燒,憤怒不已。
代嫣在他面前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的很認真,并且格外重視。
阿燼死了七年了。
代嫣變化很大,長卷發,化妝,也愛抽煙。
付雷買最貴的古巴雪茄給她,叮囑趙暉要看著她,直到最后,他開了園藝公司,想的是放在代嫣名下。
這怕是他手上最干凈的產業了。
他時常想,就當是為了彌補她,也彌補阿燼。
對于阿燼的死,他是愧疚的,但他從不認為是自己的責任。
放在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必然是要保住周燼的,但他也是一步步爬上來的。
沒有人生來站在高處。
付雷是理智的,也是殘忍的。
他如今已經不做庖丁,也不再為梁惠王宰牛。
他的手很干凈,底下的屠夫那麼多,輪不到他動手。
洗白了,誰還愿意沾。
那些陰暗勾當,不能避免的,也永遠與他無關。
他一身干凈。
他想起大學時自己曾經有過的理想,不過是開一家茶館,品茶鑒茶,生活無憂。
如今什麼都可以實現,身居高位,女人也可以不止一個。
姜晴在他身邊三年,姚潔知道,也從沒有鬧過。
他并非沉迷色相之人,這麼些年,身邊也只有姜晴一個。
他很大方,是個合格的金主。
可姜晴越來越貪心,什麼都想要。
直到最后,一語道破,姜晴在車上對代嫣說:「雷哥不敢承認的事,你也不敢承認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拿梯子去給你摘。」
她說得對,代嫣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去幫她摘。
但她說的也不對,他沒有不敢承認,他很早之前就正視過自己的內心。
他喜歡代嫣。
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時間太久了,感情已經模棱兩可,融入光陰之中。
原以為,就這樣也挺好。
將她當成妹妹,家人,一直這樣守護。
可跟姚潔離婚后,因為姜晴一番話,他心里起了波瀾。
其實,他也不是不可以。
他可以娶代嫣,跟她成家。
生一個屬于他們倆的孩子。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這些年的體面突然就潰不成軍。
他失眠了,內心煎熬。
終于,鬼神神差的,他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抵在了酒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