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急切的湊上去,露出幾分笑意:「就是這樣的。」
「不過我們沒有現成模具,沒法復刻姑娘說的龍鳳花紋。」我將案子騰出空間,擺上干凈盤子。
蓁娘歪著頭,仔細地看著我將籠屜中的水晶糕挨個盛出來擱在盤子中。
她有些好奇地彎下腰,深吸一口氣。
「還差一步。」我轉身從缸中舀出一瓢清水,淋在冒著熱氣的水晶糕上。
外皮經過冷水一激,比起剛才,更加通透幾分。
「阿椿,你果然是最能干的。」蓁娘隨口感嘆出。
「姑娘得先嘗嘗,咱們照本宣科第一次能制出來,可這味道上我也不敢打包票。」我取出干凈筷子遞給她。
我并不報太大期望,果然也不出所料。
糕點內陷,因為比例和火候的原因,和蓁娘記憶中味道大相徑庭。
「蜂蜜似乎是太多了。」蓁娘低頭品了品,「吃不到什麼桂花的清香,不過倒是不難吃,這外皮很好。」
我點點頭,看著她,想要說點什麼,卻又遲遲沒開口。
「京中的桂花中秋前后才有。」我緩緩道,「等到那時,我們肯定能做出味道最好水晶糕。」
「中秋」兩個字果然像是在蓁娘心頭重重敲上一下,讓她神情又凝重幾分。
「是嗎?」蓁娘低聲問,像在問我,更像在問自己。
「所以我們得現在開始就做起準備……」我略作停頓,繼續說,「很多事做起來才能知道結果到底會怎麼樣。」
「你覺得我該去見他?」蓁娘開口問道。
「姑娘難道不想?」我大膽直接反問,「案上這盤水晶糕這次味道不正,我們現下重做多少遍都不愁,可世上有的事,機會就只有一次。
」
「我的后半生已成定局。」蓁娘說,「何必真是彌補,挖空心思見一面,只會徒增煩惱。」
我搖搖頭,上前一步。
「人生在世,不為減少煩惱。」我難得抬起頭盯著蓁娘的眼睛,「只要在世上活一天,煩惱只增不減,不是這樣就是那樣。」
「那是為什麼?」蓁娘不解。
「為自己不留遺憾。」我輕輕吐出這短短的七個字。
霎時,我眼前突然變得模糊,蔻丹那張倔強帶稚氣的臉浮現在我眼前。
我不知道她咽氣時在想什麼。
她的一意孤行之下憧憬的那些,也只是不想留下遺憾。
我感覺眼里似乎有東西滑落到臉頰,連忙避開她速速抹去。
蓁娘未做聲,抬起手輕輕撫了撫頭上的一只翡翠玉簪。
「十歲那年,父親大敗南境主力玄火軍后回京述職時帶給我的玉簪……」蓁娘緩緩道,「那次父親在進城停留數月,還陪我到郊外騎馬放風箏……」
我知道她并非無故提起這些,父親的疼愛,心中傾慕之人陪伴,于她而言,沒有一項是完整的。
她愛慕封驍,卻不想在任何情況下忤逆父親。
可惜人活一世,最難的就是兩全。
我對上一世親生父母印象模糊,只在這一世離家臨行前,被這副身體叫做「娘親」的陌生女人塞到手里一個煮熟的雞蛋。
她只是哭,小聲叮囑我路上再吃。
可此刻,我希望蓁娘去見那個人,哪怕只是一面。
正當我們主仆二人相看無語,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
23
小九神色慌張,額頭析出汗珠。
「姐姐,水……壇子。」小九喘著氣,言語斷斷續續。
蓁娘從思緒中回神,微微有些怔住,不解地看著來人。
「有什麼話慢慢回。」我說,「別嚇著姑娘。」
早晨的小廚房光線并不明亮,她這才角落里坐著的蓁娘,一時之間噤住聲。
「姑娘……」小九呆住下意識說。
「出什麼事了?」蓁娘說著起身緩步走到院外。
「廚房儲水的屋里,昨夜鉆進一只不知道哪里飛來的鸚鵡……」小九迅速看我一眼,邁開步子快速跟上。
「鸚鵡?」蓁娘像是沒聽清。
「府里怎麼會有鸚鵡?」我問。
「奴婢也不知道。」小九搖搖頭,「那只鸚鵡個頭不小,這一夜將屋內的壇壇罐罐禍害個遍。」
「昨晚當值的人沒鎖屋門?」我問。
這話問出口,我意識到眼下追究這事是誰的責任是其次,要緊得是得去瞧瞧到底損失到什麼程度。
庫房中儲存的水不止供應蓁娘房內的用度,還存著不少從京西老山玉泉。
這段時日專門供給洗墨齋。
「姑娘,恐怕還得我去看看。」我走到蓁娘身側。「若是追究起來,常媽媽恐怕會受牽連。」
蓁娘略微皺皺眉,眼里露出幾分掛懷。
我抬手示意小九,剛要走,卻被身后蓁娘叫住。
「洗墨齋那邊……」蓁娘站起身,「這幾天府里生人多,告訴咱們院子里的小丫頭們,行事要更加留心。」
「是。」我微微欠身表示明白。
「二公子院里現在還沒什麼動靜,昨夜那邊鬧到后半夜,聽外院的小廝說,公子喝得大罪,有吩咐也得是午后。」
我知道蓁娘擔心的是什麼,聽到小九這番話,心也放下幾分。
「交代好趕緊回來,這廚房里被折騰的亂糟糟的,到底不太像樣。」
蓁娘佯裝口氣嚴厲,給我留下一個好脫身的說辭。
我和小九出和椿齋。
這個時辰,常媽媽應該是帶著下人在角門處清點廚房用度食材和炭火,人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