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沒什麼,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
我只希望清曜好好活著,喜歡上別人也沒關系,變成窮奇也沒關系,誰叫我愛他。
況且他答應過我,要做個濟世的仙。
如此一想,他失憶了反而是件好事。
就讓風禾永遠活在他的夢中。
血腥味更重了。
我想最后看他一眼,“你能點下燈嗎?”
燈亮了。
我看清眼前景象,在床上僵硬動彈不得。
滿屋都是血。
還有更多的血從清曜身上冒出來,他胸口插著“戮神”,安詳地看著我。
“清曜……”
他蒼白微笑,“你真的很喜歡在房梁上藏東西。”
“清曜,清曜。”我踉蹌下床,胸口劇痛,全身都痛,我跌倒在地,朝他爬過去。
“為什麼?”我明明承認了我不是風禾。
“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原來那兩條姻緣線是這個意思嗎?
指的是前世今生,他喜歡的始終是我,不同的我。
卻都是我。
“喜歡嗎?”清曜茫然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我和你之間只能活一個,我想讓你活下去。”
他胸口的“戮神”因為有了鮮血的飼喂,金光大綻,將他的臉映得慘白。
我拼盡全力,觸到了他。
將他輕輕攬進我懷里。
聽他低聲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何一直管我叫‘清曜’?”
我眼睛驀然睜大。
“你真是無相城的仙民麼?全城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叫蘭序。”
蘭序,蘭序,蘭序。
我無相城先主蘭序,即位之前名不見經傳,在其上任城主歷劫身死之后,卻被推舉上位,一生建樹,留在史書上不過寥寥幾筆。
他貌極美,性陰戾,在位起初,城中仙民人數銳減,常有無辜民眾失蹤。此現象于某一年驟停,自那往后十年,城中日漸太平。
“稻粱節”這天“與民同樂”就是我復用了他的規矩。
后來蘭序于宮中離奇去世。
以上是我知道關于蘭序的全部。
我終于明白,為何院中的桃樹不復粗壯,為何樹底埋下的酒是新釀,為何我收藏的書紙張簇新,為何不見小丁,為何宮殿處處都好似翻新過一樣。
蘭序的確沒失憶。
因為這不是我死后十年。
這是一千年前。
這時的風禾還沒有出生。
蘭序到死也找不到風禾。
“其實我已經有十年沒吃過人了,”蘭序斷斷續續地道,“我只有在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喝一點人血。”
“等明日你見到風禾,別忘了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我盡力了。”
我搖頭,“你會見到風禾的,但不是明天,是很久很久以后。”
“你沒有對不起她,你等了她一千年,最后變成了她喜歡的模樣,清風朗月,謫仙出塵。”
“再相遇,你已經不認得她,可還是喜歡了她,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就算她跟你鬧脾氣,你生了她的氣,也不會走到別處去,你永遠在枕月谷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下等她,你怕她找不到你。”
“那時的你,叫做清曜。”
“清曜……清曜……”我感受他在我的擁抱里一點點消失,“若她跟你吵架,說她不要你了,那是她的氣話,你不要往心里去,那天走出枕月谷她就后悔了。”
“好,”他笑著說,“我記住了。”
他的胸口伸出一只鬼手,撕扯著他的身體。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我推出門外。
門在我面前關上,投出一個巨大的兇神影子,毫不留情地吞噬蘭序,將他的靈魂肉身粉碎,扯斷……
我怎能眼睜睜看著。
我沖進門,搶出那一絲干凈的木精魂魄,和地上滾落的“戮神”,拼命逃往枕月谷。
我要送清曜去跟風禾相見。
在一千年后的某一天。
兇神窮追不舍,一同追來的還有北山。
他制造了“蘭序”這個傀儡,用來作為他吸取窮奇力量的容器,等蘭序被榨干力量,他便可以推翻蘭序自己上位。
我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他的繼室,而是他第一任自盡的夫人。
那我就懂了,我的結局。
枕月谷近在眼前,我不跑了。
我將貼在胸口的那一縷木精魂魄投入桃花林。
然后我轉身,將“戮神”插進心臟。
我用我自己的鮮血滿足兇神,讓他顧不上追逐那微小的精魂。
可我不僅是那羸弱的新嫁娘。
我指揮吃飽喝足的兇神,指著追上來的北山,“殺了他。”
北山的臉色變了。
我轉身,不顧身后慘叫連連。
身上力氣所剩無幾,我最后看了一眼桃花林。
飛花似雪草如煙,等驚鴻來時,春光莫負。
8
全身好像被碾石壓過,這酸爽。
我動了動身子,睜眼,發現自己在枕月谷的竹屋。
迎面一片雪白。
“……”我把眼閉上了。
“喂,”狐貍精變回男子,“這麼對救命恩人,禮貌嗎?”
我問:“清曜呢?”
狐貍精默了默,道:“你歷劫危難當頭,清曜撲上去替你,閃電過后,他和窮奇都原地消失不見了。”
“據博學的我猜測,好像是因為他逆天改命,扭轉了時空,造成了一點錯亂。”
“我問你清曜呢?”
“好在問題不大,他也就是跟窮奇一起死在了一千五百年前,你節哀順變。”
“……”
“當寡婦也挺好的,再也不用擔心夫君會出軌,一勞永逸。
”
“……”
我道:“你放……我明明把他的魂魄救出來了!”
狐貍精:“還不興清曜自己不想活?”
“他怎麼會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