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走上前去,行了個不端正的禮:
「人人都說我肖似貴妃,我起初將這話當作贊美,如今親眼見了娘娘,卻覺得這贊美不要也罷。」
姜溫姝笑意吟吟,卻沒發現,貴妃的臉色猛地變了。
7
那一晚,有著協理六宮大權的貴妃,讓我們所有圍觀的宮妃去佛堂罰跪整整十二個時辰。
那是冬夜,佛堂寒風刺骨,宮妃們都是從小養尊處優的世家女,身體嬌弱,哪里承受得住這麼長時間的罰跪,很快便一個個地東倒西歪,苦不堪言。
「明明是姜婕妤出言不遜,貴妃竟然連著我們一起罰,未免太不講理了。」
「若是皇上知道,肯定會怪貴妃治下無方。」
「都怪姜婕妤,我的膝蓋痛死了,若是往后走不了路了可怎麼辦?」
我勸她們慎言,她們反倒拿我撒起氣來。
「還不是你姐姐害我們挨罰?」
真好笑。
姜溫姝獲寵時,我沾不到光。
她出事了,我卻必須得一損俱損。
可我啊,我不在乎。
所有人在佛堂罰跪都會抱怨,只有我面對佛祖閉上眼睛,用平靜的面容掩飾著內心近乎戰栗的快意。
我們只是罰跪,而姜溫姝,被拉去慎刑司杖責二十。
不知那些厚厚的木板打在她的腿上時,姜溫姝有沒有想起她當時將我娘打斷腿關進柴房的情景。
而這只是個開始。
姜溫姝當眾得罪了韋貴妃,她未來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我剛想到這里,就聽到了一道涼涼的女聲。
「罰跪這麼久,姜才人似乎很平靜。」
我猛地一驚,睜開眼睛。
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
正是韋貴妃身邊的頭等宮女,流螢。
8
此前,我遠遠地見過流螢幾面。
她的眉眼看上去頗為精致,臉上卻帶著一道橫貫臉頰的可怖疤痕,因此很多人怕她。
韋貴妃驕縱殘忍,身邊的宮人大多活不長,她卻待了許久,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宮里的老人。
直覺告訴我,此人城府極深,又是韋貴妃的心腹,我最好不要招惹她。
于是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對答:「宮中波瀾想必很多,如果現在就心不靜,往后怕是更難辦。」
流螢看了我一眼,目光如炬,我被她看得后背一涼,竭力地克制住顫抖。
她良久才點了點頭。
然后對其他宮妃道:「姜才人跪在風口上,寒氣侵體。煩請幾位小主挪一挪,給她讓個暖和些的位置。」
我一愣。
宮妃們也是一愣。
然而韋貴妃剛剛出手罰人,流螢這個貴妃狗腿子的話也沒人敢違抗,因此其他妃嬪們不情愿地將暖和的位置騰給了我。
凍僵的手腳回暖了些許后,我的大腦才運轉起來——
她剛剛……是在幫我嗎?
流螢是韋貴妃的心腹,她對我釋放善意,難不成是韋貴妃想要拉攏我?
這個念頭一出,我立刻否定了自己。
不會。
韋貴妃是出了名地好妒,相傳有宮女穿了身顏色鮮亮的料子被皇帝夸了一句,她就立刻將那宮女活剝了喂蛇。
這樣的貴妃,不會需要與別人結盟,更不會需要與我這樣一個根本不得寵的小小才人結盟。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流螢自己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沉吟良久,這樣的話……
我也有許多忙,需要流螢來幫呢。
9
我原以為,姜溫姝挑釁貴妃挨罰后,至少可以沉寂一段日子。
可我沒想到,上天竟然這樣眷顧她。
養傷期間,太醫來給她請脈,突然面帶喜色地跪下:「恭喜姜婕妤!」
姜溫姝懷孕了。
韋貴妃多年來沒有生育,所以姜溫姝懷的,是皇長子。
太后和皇帝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太后責備皇帝縱容韋貴妃,差一點就害死了皇嗣。
皇帝懷著愧疚,緊緊地握住姜溫姝的手:「姝兒,你受委屈了,以后朕必定日日來看望你。」
因著這一胎,姜溫姝被封為正二品昭儀,位分之高僅次于后宮中的元老韋貴妃。
她成了整個后宮最受矚目的寵妃,一時間風頭無兩。
連帶著身為她庶妹的我,也沾到了福氣——皇上來陪完姜溫姝后,會順便看看住在偏殿的我,有時時間太晚,他就在我宮里歇下。
就這樣,后宮之中,我們姐妹兩個開始分去被韋貴妃霸占了多年的專寵。
而在前朝,姜家也隱隱地有壓過韋家的架勢。
家眷入宮探望時,大夫人握著姜溫姝的手,喜不自勝:「姝兒,等你誕下這一胎,皇后之位大概就是你的了!」
姜溫姝笑了笑:「我入宮參選那日,欽天監就算出紫氣漂浮,秀女中必有一位攜帶鳳命之人,如今看來,這一卦算得相當準確。」
我在一旁,沉默地抄著佛經。
姜溫姝如果成為皇后,那麼所有對她的報復,就都難了。
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就在我出神之際,大夫人突然招呼我:「蕙兒,過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親昵地稱呼我。
我微微地愣神,隨即換了乖巧的表情,走上前去。
大夫人握住我的手,笑得慈愛:「蕙兒,你與姝兒是姐妹,在這深宮之中自然要互相幫扶。
」
說完,大夫人將一枚吊墜戴到我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