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我的人都說我靈敏聰慧,美麗無雙。
所以爹爹把我送給了皇帝,以討歡心。
他不知道,我聰慧到年幼記事。
清楚記得我與娘親在爹爹后院,被當作玩物的每一天。
1
大夫人責怪娘親為她擦腳時,呼出的氣,臟了她的足。
寬容地說道:「不是大錯,掌嘴十下作罷。」
鄭嬤嬤便拿著一指寬的竹片過來了。
那竹片,是下等奴人如廁時用的。
一側磨平了,卻帶著黃褐臟污。
另一側用不到,因此毛刺叢生。
鄭嬤嬤讓娘親選一側。
娘親選了另一側。
卻聽大夫人搖搖頭道:「選錯了,再加十下。」
大夫人知道,她可以隨意折辱我娘,但卻不可花了我娘這張臉。
否則,便是下了我爹的面子。
于是鄭嬤嬤用帕子包著一端,又捏著鼻子,不緊不慢,開始施刑。
2
爹爹知道后,派人送來了上好的雪玉膏,囑咐我娘好好養傷。
爹爹才不是愛護我娘,他只是愛護我娘這張臉。
我娘年少時便生的很美,那種美并不是讓人一眼驚艷的美,而是細水流長,越看越耐看的美。
所以爹爹在外放的這五、六年里,家中妾室只帶了我娘親一人。
京城宅里的婦人們,大抵以為我爹和我娘,在外面過的是逍遙日子。
因此一回京,大夫人便要日日折辱我娘親。
3
可我娘親并不是生來就低賤的。
她是因家族獲罪,才從未婚正妻,貶做偏房賤妾。
但其實娘親在獲罪伊始,并不想接受這種活法。
她不想以這種屈辱的方式茍活。
更不想因自己,讓本就蒙冤的家族,再受屈辱。
可是娘親的父兄苦苦哀求她,求她活下來。
我爹日日來牢中勸說她,他們已經換過庚帖、下過聘,只要我娘為人婦,這場滔天禍事便不再與她相關。
只是罪臣之女,不能再為妻。
4
娘親最后是怎麼答應的呢?
她并不稀罕出獄,也不畏懼斷頭。
她只是想到了,若是她也死了,天下,就再也沒有人記住蔣家這一場冤屈了。
于是蔣家的嫡長女,一頂灰色小轎入了林家后院,作妾。
5
那時娘親的父兄剛剛被斬首,娘親不同意同房。
爹爹便哄騙著娘親,說只有娘親懷了林家的孩子,祖母才會同意爹爹為蔣家奔走。
可事實是,娘親懷上第一個孩子時,大夫人一句:「怎可讓妾生長子?」
爹爹便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那碗藥,強灌進了母親嘴里。
娘親一病便是大半年,眼看便要香消玉殞時,爹爹附在娘親床頭說,圣上已經有重溯案子的念頭。
這是今后漫長歲月里回想起來,僅有的一次,因爹爹回憶起過往情誼,而救了娘親一命的時候。
可是若是真的深究。
救與不救,哪個才是更好的結局呢?
6
娘親的病情有所起色后,又恢復了過往的綺麗容貌。
祖母想著娘親,好歹是大戶出身,又對爹爹地一往情深。
便在眾多人選中挑了娘親,陪爹爹一起外放。
大夫人自然應下。
因為她已經生養過一個女兒。
比起其他未生子的妾室,娘親是一眾妾室里,最好拿捏的那一個。
又落過一次胎,之后生育恐艱難。
7
可誰也沒想到,爹爹外放近半年,娘親便再一次懷孕了。
被發現時剛滿三個月。
祖母念其千里迢迢不好奔波,便派了人前往,助母親生產。
十月懷胎,娘親誕下了一對雙生女兒。
可她還沒來得及看我的兩位姐姐一眼,孩子便匆匆被抱回了上京,交由正妻撫養。
母親知曉后,不顧自己剛剛生產完的身體,忍耐不住,嚎啕大哭。
可爹爹只是在她耳邊勸說:「莫要任性。」
「孩子交由正妻撫養才是最好的。」
「若是孩子出生起,便跟隨我們一同在外地流傳,又是妾室所出、妾室教養,今后如何能匹配好人家呢?」
爹爹再一次哄著娘親,告訴她要乖順,要聽話,等他回到上京,便為蔣家洗刷冤屈。
8
娘親再一次崩潰是兩年半后,哥哥剛滿六個月的時候。
祖母派人前來,接哥哥回京。
雖然哥哥是庶出,但畢竟是林家長子,必須要接回住宅,交由正妻撫養。
那時候母親才明白。
原來并不是他們愿意將哥哥留在母親身邊。
而是因為男孩貴重,不好剛出生,便讓其奔波輾轉。
現在六個月,正是親近奶娘,又不記事的時候。
接回去正好。
9
哥哥被接走后,娘親出乎意料地沒有再哭泣,而是極其冷靜地問爹爹,蔣家之案何時能重審。
爹爹沒有正面回答。
那是母親第一次感到惶恐,感到失望。ӳź
在往后的歲月里,娘親每一次質問爹爹,是否還記得他說過的,會為蔣家奔走的承諾時。
換來的,便是從失望到絕望。
10
外放第四年,爹爹終于等來了再過兩年,可升官回京的消息。
他喜上眉梢,看著日漸沉默的母親,終于有了一絲愧疚。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被爹爹抱回來的。
他將我放到母親手里:「還未斷奶呢,下面人想討你歡心,送來的。
」
這其實是下面人要奉承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