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叼著嘴里微燙的烤串兒看邵白。
他吃得很少,一直在喝酒,腳邊已經堆了四五個空瓶了。
暖色的燈光照明了暗夜,他一身白衣坐在那里,皮膚帶著一種冷色的蒼白,好像山巔之雪一樣遙遙不可接近。
我在這一瞬間突然有點兒理解了抑郁癥。
他看起來,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或許是他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不想和世界接觸,又或者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適合他。
我心里隱隱地刺痛起來。
「你好?」
身后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扭過頭去一看,是個穿得很清涼的小姑娘。
她一身吊帶露背碎花連衣裙,年紀約莫二十出頭,此時正緊緊地盯著邵白,臉上飛起紅霞。
小姑娘語氣里壓抑著興奮和緊張:「請問、請問這是你男朋友嗎?」
我看了看邵白,又看了看她。
「額,不是……怎麼?」
小姑娘嘴角一咧,把帶著兔耳朵手機套的手機伸向邵白,開心道道:「請問可以,emm 可以加個 V 嗎?」
我順著她纖細的手腕看過去,微微顫抖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個大大的二維碼。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里突然涌現出一股不痛快來。
明明我和邵白沒什麼關系,我卻有種自己的東西被覬覦的感覺。
明明是我許愿許來的男人啊……
但我也知道我沒立場去管他,只能抬眼看著邵白。
他似乎經歷過很多次這種事情了,輕車熟路地掛上了標準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沒帶手機。」
扯淡,明明剛才還用手機來著!
小姑娘估計也聽出來這是委婉地拒絕了,臉上紅暈更深,急急地鞠了個躬:「不好意思!」
說著就小步跑走了。
我心里暗喜,瞥了他一眼:「好無情啊。」
邵白臉上的假笑沒有褪去。
「像我這種自己都沒有未來的人,又怎麼能給別人希望呢?」
24
他這句話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好像是在說給我聽的。
我心里一顫,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痛。
剛下肚的啤酒好像在肚子里結成了冰坨子,凍得我渾身發冷。
帶著霸道孜然香氣的烤串兒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我突然覺得一切索然無味起來。
沒意思。
剛才叫的兩打啤酒邵白自己喝了一打,除了去了兩次廁所以外他面不改色。
說好的不會喝酒呢?
我抬眼看邵白,他正在自斟自飲。
暖色的燈火照在他身上好像都被擋住,他渾身似乎有一個結界與世界隔開。
也與我隔開。
或許他跟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無所謂,我安慰自己,他本來就是怨種海螺送錯的快遞,壓根和我要的不是一種東西,貨不對版,我有什麼可難受的。
一升的扎啤杯,酒液碰撞出晶瑩的泡沫,我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越喝越愁,越愁越喝。
剩下一打我幾乎都解決了,還是老板娘扶著我去的廁所:「哎不能這個喝法啊,明天該頭疼了!」
邵白把我接過去:「你這酒量也沒吹得那麼好啊,我以為你千杯不醉呢?」
他蹙起的眉心的樣子真好看,酒氣和燈光平白地給他的臉上添了一絲風情。
我神志不清,笑呵呵地伸手去摸他的臉:「邵白,你可真好看。」
邵白一頓,無奈地把我背到背上:「王蓉蓉,你怎麼是個酒蒙子啊?不能喝還喝這麼多?」
我一拍他的背:「說誰不能喝?我可是山東人,我喝酒就跟喝水似的,我喝酒的時候你還
、你還喝娃哈哈呢!」
邵白被我拍得一個趔趄:「三碗不過岡,以后再不能讓你喝酒了。」
我怒了:「你憑什麼管我?」
他沒說話。
25
邵白看著人斯斯文文、冰冰涼涼的,背倒是很寬、很暖。
好奇怪,他的衣服上只有冰雪一樣冷冽的香氣,一點兒燒烤的味道都沒有。
我把灼熱的臉貼在他脖子上,喟嘆道:「好涼、好舒服。」
邵白扶著我大腿的手一緊,脖子慢慢地沁出汗來。
他的聲音低了一個度:「……老實點兒,王蓉蓉,你怎麼還撒酒瘋啊?」
我不高興地在他耳邊道:「你怎麼叫我王蓉蓉?你以前都叫我蓉蓉的?」
這下他脖子也不涼了,感覺跟我的臉一樣熱了,還透著微微的紅。
邵白聲音里夾雜了一絲隱忍:「蓉蓉,別鬧了。」
「哦。」
我往上躥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趴在他背上。
邵白也不出聲了,慢慢地背著我往家走。
夜涼如水,巷子里安安靜靜的,兩邊的路燈團著朦朧的光,一只只飛蛾正努力地撲著玻璃燈罩。
我們倆就這麼沉默地走了一段,我趴在邵白背上,突然覺得離他很近,好像又很遠。
「邵白,」我小聲道,「你可以不走嗎?」
邵白不知道聽沒聽懂我的意思,我覺得他是聽懂了。
他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26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好好地躺在床上,衣服沒換,被子掖得緊緊的。
床頭放了一杯水,我嘗了一口。
甜甜的。
是蜂蜜的味道。
我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
邵白的帶著微笑的臉浮現在我眼前。
他的笑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很假。
大概,我是有點兒喜歡邵白的,多麼稀罕談不上,好感是肯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