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還不知道。」
小倩說:「以前總想著走,真走了,沒承想把心落下了。」
她嘆息著拍拍我的肩膀,似乎已經預知到了我的決定。
「不想回就別回來了,這邊的事我會幫你處理好,但如果你回來后又想去找那小孩,我可不會幫你了哦。」
我明白她在奉勸我不要左右搖擺。
我用力點點頭,像乘坐航班那樣,擠進即將前往那座城市的隊伍。隨著 24 點的鐘聲響起,準時踏上了回程的路。
這一次,我將永不后悔。
38
四年后。
某一天我突發奇想地問道:「當初我回去找你的時候,你不是病得快死了嗎?怎麼一看見我就活蹦亂跳的了?是不是故意放假消息騙我爸媽,就想逼我回來找你?」
他啪啪鼓掌,「對哦,星星真聰明,猜得真準。」
可我仍清晰地記得在醫院見他第一眼的樣子。
仿佛從原來那棵高大筆直的小白楊,變成搖搖欲墜的枯藤老樹。
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掛吊針,我差點以為自己走錯病房。
他那各種儀器都查不出來的病因,其實就是抑郁成疾。
傷心過度也是可以死人的,我當然知道這個常識。
永遠不要把愛看得太輕。
我們不需要被任何人不接受。
我們之余彼此,就像水溶于水,自出生之日就陪伴在他身邊的我,就猶如他身體的一部分,像是他自己,更比親人還要親。
但在他剛出生的頭兩年,因為連修誠,我蠻討厭這個小崽子的,每天都嫌棄地離他遠遠的。
為了夫妻關系保持和睦,這段曾經我勢必不能給他知道。
只需讓他了解到,這些年我對他一直都很好就是了。
一次夜話,我娓娓講述起我們幾十年來的相伴——
三周歲上幼兒園,你一次都沒哭鬧想家,因為最熟悉的姐姐就在身邊。
雖然那時的我還是不愛搭理你,不過最終還是被可愛降伏。
七歲你和一個調皮的小男孩打了一架,沒打贏,撲到我懷里掉金豆子。
我挽起袖子說,我去幫你扳回一局。
你急忙阻止,說姐姐只負責漂亮,這種粗活以后還是他來。
從小嘴巴就抹了蜜,哄得我甜滋滋的,捧著小臉狠狠親了好幾口。
到了最淘的八歲九歲,你被小男生嘲笑女孩子才戴項鏈,便不再戴項鏈出門。
那是我過得最輕松的兩年,每天只管在家里吃喝享樂。
十四歲的一天夜里,你半夜醒來,神色異常。
我問你怎麼了,你一言不發,摘了項鏈把我鎖進衣柜。
但我透過門縫看見,你是去洗內褲了。
十五歲,跟你表白的女生越來越多,我察覺到你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因為我無意瞥見,你在草稿紙上偷偷描了她的畫像。
看來藍裙子深入你的血脈,連暗戀對象都和我一樣穿著藍色裙子。
十八歲,我第一次對你提出我要走。
你竟說,你會娶我。
我才知道,原來那張草稿紙上的女孩一直都是我。
39
項鏈已被燒毀,這次回來我比以前自由了許多,總歸活動范圍不必再被限制在兩米之內了。
連淮被原來的學校勸退后,轉入了一所新的學校。
剛巧,就是之前把阮晶開除的那一所。
這里人人都知道阮晶的真面目,于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清白。
入學沒多久,原來的學校傳來消息——
學校后勤部調查后操場失火的事,在監控里看到,火因是阮晶在那兒扔了煙頭。
她需要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如此惡劣的性質,沒有高校愿意再接收她。
慢慢地,她成了個無所事事的社會閑散人員,偶爾去 KTV 賣酒,潦倒一生。
連淮高中畢業后考入了一所頂尖的大學,多年來,他和他爸爸的關系還是沒有緩和。
二十七歲這一年,連修誠再次強硬逼迫他相親結婚。
連淮平靜地說:「爸,你為什麼要所有人按照你想要的方式生活呢?曾經的星星,現在的我,你對你以前的錯事,真的沒有一點悔過嗎?」
連修誠臉白如紙,「你怎麼知道星星?這件事誰告訴你的?」
那天,連修誠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一整夜。
從那一晚起,他不再逼迫連淮做任何事。
連淮終生未婚,無兒無女。
他時常帶我去看望我爸媽,我爸媽每次見到他都很高興,說他一來,感覺就像星星也回到了身邊。
我們默契地相視一笑。
又十幾年過去,我們一起送別了我的父母。
這時的連淮也已不再年輕。
他經常撫摸著我的臉說:「星星還是一點沒變。」
其實他的狀態已經非常好了,由于常年來生活自律,飲食健康,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
四十五歲的這一天,他帶我爬到天臺看星星。
夜里冷風一吹受了涼,引發肺炎,吃藥看醫生多日不見好。
直到我偶然撞見,是他每次背著我偷偷把藥倒掉。
我明白他要做什麼了。
我哭著求他好好吃藥,但他鐵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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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枯黃,連淮的生命結束在了四十五歲生日這一天。
至今我們已相伴走完一萬六千多天,沒有一天分開過。
最后的這一天,我親眼看著他被推進焚化爐。
他再也不能對我笑,叫我星星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嚴冬的季節,一只藍閃蝶落在我的肩頭。
我抽噎著抬起手,「是你嗎?」
它抖抖翅膀,又飛到我指尖。
蝴蝶飛在前面,引領我回到陰間。Ўž
小倩笑著對我說:「星星,你終于來了,你看,那是誰?」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轉過來。
少年一身微光,回到了十八歲初我第一次愛上他時的模樣。
我們終究走到了時光的盡頭。
但愛永無盡頭。
-完-
好運元宵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