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他有點不明所以。
「你怎麼來了?」
果然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他穿著淺藍色的睡衣,短發柔軟地耷拉下來,少了些拒人千里的冷氣場。
也更容易……讓人想欺騙了。
7
景澄去給我泡了杯茶。
茶包的氣味在空間里擴散,香香的,暖暖的。
但我一口都喝不下去。
只因這個房子的每一處都彌留著常南珍的痕跡,仿佛空氣里都有屬于她的分子。
這讓我產生了一種生理上的厭惡。
我看向茶幾那頭的景澄。
他是常南珍生的。
所以我也應該討厭他。
突然他毫無預兆地抬了抬頭。
我雙手捧著杯子,眉開眼笑地對他說:「我來時聽說常老師是你媽媽,好有緣分,她是我的班主任。」
景澄筆尖微頓,點點頭,翻過一面學習資料。
「她待會兒就回來了,見到你應該會很高興。」
我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
8
說實話,和常南珍的兒子相處很舒服,這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到后面,我靠在沙發上假裝睡著。
沒多久常南珍回來了,進門便慈愛關懷道:「小景,感冒好點了沒?媽媽買了橙子,榨果汁給你補充補充維 C……」
我坐起來揉揉眼睛,沖常南珍笑靨如花。
「常老師好。」
常南珍不可思議地定住,剎那間,渾身氣壓驟降。
突然間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站起來,笑得更甜了。
「媽,你怎麼了?」景澄莫名其妙地問她。
常南珍這才勉強扯出一絲笑,熱情招待我道:「輕舟怎麼來了?正好老師回來路上買了水果,不然還不知道該怎麼招待你。」
「老師,不用啦,我就是過來探望探望景澄同學,現在就要走了。
」
我一邊說著,略顯無措地整理了下領口。
常南珍臉僵了一下,好像想問什麼,最終咽回了肚子里。
一定好奇死我和她寶貝兒子的關系了吧?
好奇我怎麼在她家?
怎麼知道她兒子生了病?
怎麼和他認識的?
最殺人無形的手段便是誅心。
我擺擺手跟她說再見,心頭涌現令人上癮的快感。
9
景澄披了件外套送我下樓。
外面天都快黑了。
到了樓下,他說:「到家給我發個微信。」
我咬咬嘴唇,小聲說:「可是,我們好像還沒有微信啊。」
他便去掏手機。
就在這時,身后「唰」地掠過一道異響。
我嚇了一跳,一把摟住了他。
景澄敞著外套,身體的溫度很高。
常南珍曾不厭其煩地侮辱我的樣貌和身材。
可她的兒子似乎并不這樣想。
被我嚴絲合縫地撲到時,我清晰感受到他脊背如同過了道電。
……
這輩子我只投懷送抱過三次,都是對這同一個人。
第一次,他嫌棄地推開。
第二次,他勉為其難地接受。
這一次,他安撫地拍拍我的肩,溫柔地在我耳朵上方說:「沒事了,只是過去個踩滑輪車的小孩。」
我「驚魂未定」地抬起臉。
心中產生一絲直覺,仰頭望向樓上。
頭頂上方,常南珍從窗口里面探出來半個身子。
雙目睚眥欲裂。
10
常南珍的反擊來得很快。
第二天上早課,只因為我的課本忘在了家里,她就命令她的學習委員把我的所有書本丟到了樓下。
她今天羞辱我的詞語比往日更加污穢。
「狐貍精」和「不要臉」,已經是程度最輕的形容詞。
我的同桌唯恐自己被連累,當場舉手要求換座位。
常南珍通情達理地答應了。
她叫起兩名男生,命令道:「把她的桌子扔到教室最后面,放垃圾桶旁邊!垃圾就該配垃圾,省得把你們污染了。」
男生們搬起我的桌子,抬到后面用力一扔。
桌子倒了,我還得自己扶起來。
常南珍在講臺上嗤之以鼻。
「你們看她那窩囊樣,以后能有什麼出息?我說她適合傍大款一點都沒錯!」
教室里稀稀拉拉響起幾道附和的怪笑。
人人漠不關己,人人冷眼旁觀。
如果換一個人,興許早被他們逼死了吧。
11
其實以前我也不是沒有反抗過。
但結局是我得到了更為猛烈的報復,還連累我媽來學校一起被羞辱。
常南珍背景大有來頭,連校長都向著她。
那一次,我媽當著辦公室所有人的面向她跪下,常南珍才滿意地結束了這場鬧劇。
連我媽也認為,一定是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是我得罪老師了。
我告訴她,常南珍在欺負我。
她皺著眉反問我:「她怎麼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
那時的我啞口無言,心情如同臺風過境,連最后的一絲支撐都沒有了。
是不是我也該這麼說服自己?
是啊,出身書香世家的名師哪會有什麼錯。
天生艷麗的外形是我的原罪,讓那些不明情況的路人潛意識聯想我的私人作風。
「一定是她太騷了。」
「是不是仗著長得漂亮就可以欺負老師啊,這種人我見多了,可自以為是了!」
「活該!常老師干得好,對特殊人物就得用特殊手段。」
「聽說她爸死了,沒爹教的女生就是賤啊。」
以前的我崩潰過好多好多次。
想過死。
想過離家出走。
就算輟學去打工也行。
最終為了我媽,我都忍下來了。
不知道是否應該慶幸,辛苦熬到如今,竟麻木到仿佛事不關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