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電話那頭說累了。
「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
「嗯。」
「我還有個會,先掛了。」
「等等,」梁丞叫住她,「你沒有其他事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哦,對,今天是你生日,我給你打了錢,你出去吃點好的,別跟胖子那幾個人混在一起,他們跟你不是一個階層的。」
電話徹底被掛斷,只剩下嘟嘟嘟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里回蕩。
幾分鐘后,外賣送來了一個蛋糕。
梁丞還以為是媽媽定的,結果周姨的電話進來了。
原來是她照顧孫子也沒忘記梁丞的生日,給他定了個蛋糕。
梁丞拆開盒子,直接用手指挑起一坨奶油嘗了嘗,哂笑一聲:「太甜了,難吃。」
這一瞬,他的眼眶是紅的。
我的手機嗡嗡震動,是兼職的經理:「余青青,今天周末人多,你能早點過來嗎?」
梁辰又挑了一塊奶油。
雪白的奶油綴在他的指尖,像是一滴碩大的,搖搖欲滴的淚水。
他沒有抬眸,聲線低低:「去,賺錢去吧。
「錢才是最重要的。」
12
我問:「你不約幾個朋友一起玩一下嗎?」
「他們幾個都旅游去了,」梁丞涼涼的笑像是一層薄紗一樣,「一家人,畢業旅行。」
微信里的催促不斷。
我捏著門把手,內心掙扎不已。
就是個學生,我只要盡力教好就算完成工作,對得起良心。
走得太近,并沒有好處。
梁丞抬眼看我,像是豎起一身刺的刺猬:「還不走?不怕被扣錢嗎?」
我深深吸一口氣,松開門把手:「能不能送我去一個地方?」
一個小時后,我們到了東郊墓園。
天色陰沉沉,下午四點多,已有暮色四合之象。
松樹頂上站著幾只烏鴉,發出呱呱呱的叫聲,讓安靜的墓園越發詭異。
梁丞縮了縮脖子:「你平時在這兼職?你很勇啊,余青青。」
……
我盯著墓碑上那個滿臉苦相的中年女人,笑了下:「不是,我爸媽都葬在這里,反正請假了,順便來看看他們。」
梁丞挑眉:「我過生日,你帶我來墓園,可真有你的,你干脆送我一副棺材當禮物!」
我抬頭看向他:「你不是總說我愛財,我就告訴你,我努力賺錢到底想干嗎。」
梁丞摸了摸后頸子:「那你賺錢干嗎?」
「給自己買個墓地。」
他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我現在是個孤兒,無父無母也沒有親戚。」我笑了笑,「假如我跟我媽那樣突然就死了,可能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所以我想攢錢給自己在這買個墓地,以后可以跟我爸媽葬在一塊。」
夕陽從烏云后鉆出,直直射入我的眼睛里。
刺得我眼淚涌出來了。
「你之前不是好奇,為什麼我會接受張昭?」
「那會我媽死了,是他偷偷溜出學校陪我去注銷我媽的身份證和銀行卡這些,」我頓了頓,「他也曾說過,以后他就是我的家人。」
我信他,說那句話時是真心。
我信他,真的想要守護過我。
那時候,他是我無盡深海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只是少年之心容易變,我自己也終究不懂怎麼去愛。
梁丞喉結重重滾了滾,良久啞聲道:「余青青,以后我……」
13
「不要!」我迅速打斷他,「不要說。」
不要輕易開口承諾。
如果沒有被承諾過,我可以踽踽獨行于這世間。
我早已習慣。
可一旦見過光亮、嘗過被愛的滋味,我怕,我再也忍受不了孤獨。
梁丞拳頭捏得緊緊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將沖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夕陽落幕,唯剩下霞光余暉。
我的眼睛也沒有那麼刺痛。
我對著梁丞笑得燦爛:「我以前很難過的時候,就去看看比我更難受更掙扎的人,然后告訴自己,我不是最慘的那個。」
「你跟我比比呀,就知道自己很幸福了。」我踮起腳,折了一枝翠綠的松枝遞給他,「梁丞,生日快樂,健康長壽。」
他接過那根松枝,慢慢地笑:「謝謝,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回去路上,他收到了好幾個電話。
是胖子他們幾個,給他送祝福發紅包。
還有他八十多的爺爺,叫他回老宅吃飯,說廚師已經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
我將手伸出窗戶,流光從指間呼嘯而過。
我笑著說:「你看,你以為前方是無盡黑夜,可只要咬牙熬一熬,等著你的,是燈火輝煌。」
你的人生,本就是燦爛輝煌的。
如今,不過是短暫的明珠蒙塵。
恰好是紅燈,梁丞踩下剎車,偏頭看我:「余青青,那你的黑夜過去了嗎?」
我表情微怔,旋即微微一笑:「會過去的。」
我相信,一定會過去。
他堅持送我去兼職,我讓他停在馬路對面,自己走過去。
他這車太招搖,我不想被同事們議論。
這個兼職是在高檔商業區的西餐廳做服務生。ΫƵ
這附近外國人多,有很多人中文說不利索,這時候就需要我去幫他們點單。
這比在奶茶店之類的地方工作要輕松,錢拿得也多,還能訓練口語。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暑假過了大半,梁丞學習態度大有改善,就是成績一直沒有起色。
我試過很多種辦法,都沒有什麼效果,把我愁得都長了兩根白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