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不是后幾日,我看到嫡妹崔媛在他面前撒嬌,他一臉慈愛的模樣,便也就信了。
京府崔家,父慈子孝,尊母敬長,一派和睦,處處充滿溫情。
崔媛天真爛漫,隨口一句話,逗得祖母忍俊不禁,嗔笑著點她額頭。
蘇氏溫柔端莊,很愛笑,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賢良。
楊姨娘和她女兒崔姝,亦是能說會道,哄得老太太和蘇氏身心愉悅。
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啊,一點矛盾也無。
聽聞楊姨娘曾是蘇氏的陪嫁丫鬟,自然處處討她的好。
我一母同胞的阿兄,自幼被蘇氏養大,視她為親生母親,視崔媛為親妹。
真好。
真好的一家人。
好得令我嫉妒,又有些躁動不已,心煩意亂。
槐花說要帶我進京找樂子。
我看是進京找了不痛快。
但他們畢竟是我生父和兄長,我雖不是什麼好人,也努力遏制著心中不快了。
可他們偏要惹我。
為我指派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婆子,住進了我所在的汀蘭苑。
許是知道崔家待我的態度,她們做事都很懈怠。
蘇氏說過兩日請人上門幫我裁新衣,結果十天半個月都沒見人來。
雍州的布莊生意都快被我壟斷了,什麼樣的新衣我不曾有過。
我只是對生活了無興趣,不愛打扮,才穿得隨意了。
偏那崔媛認定了我來自鄉野農莊,第二日便帶著丫鬟給我送禮來了——
「姐姐在鄉下莊子長大,身上的衣裳都是不時興的,我拾掇了幾件自己不穿的給你。」
她眨巴著眼睛,言笑晏晏。
看上去也就是個心無城府的好姑娘。
得虧她的心無城府,后來又口無遮攔地告訴我:「姐姐花容月貌,隨便打扮一番都好看的,郡公府的趙世子定會心悅于你……」
哦,明白了。
我說呢,崔家人并不待見我,緣何要接我回來?
是要同郡公府做親,嫁個女兒過去。
槐花稍一打聽,臉都黑了。
那郡公府的趙寅世子,是個打死了正妻的紈绔。
崔家自然不舍得嫁了崔媛過去,原本要嫁過去的是楊姨娘的女兒崔姝。
楊姨娘多精明,哭喊著對蘇氏表忠心。
最后她們想起來了,崔家在雍州還有個長女,正好嫁給趙世子。
多麼齊心協力的一家人,令人感動。
我那兄長不僅視崔媛為親妹,原來待崔姝也比我親近。
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也不跟他繞彎子,次日見了他,直言不諱道:「家中接我回來,是要給我議親的?」
崔錦澤面上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卻道:「阿音你已經十七了,婚事自然不能再拖,留在雍州的話,又能嫁給什麼好人家,你是崔家長女,家中自會幫你尋一門好的親事。」
「哦,是郡公府的趙世子嗎?」
「……父親是有這個想法。」
「兄長能否告訴我,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家祖上是開國功臣,老公爺為人正直,世子亦是一表人才,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世子曾娶過妻,與夫人產生爭執的時候,不小心將她推倒在地,頭碰到石頭上……」
「死了?」我故作惶恐。
崔錦澤解釋道:「世子并非有意,也知道錯了,老公爺將他打得很慘,他萬不敢再犯,阿音你放心,他若不改,崔家也不會讓你嫁。」
「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松了口氣般,又道:「有兄長在,我不怕的,我既是崔家之女,你和父親都會向著我,對不對?」
「那是自然。」他一臉正色。
13
我確認無疑了,崔錦澤對我全無半點兄妹之情。
是我太天真,我不滿一歲便跟著我娘回了雍州,十七年來從未見過,又怎會有什麼手足之情。
對他來說,蘇氏是他親娘,崔媛才是他親妹。
正如崔媛貪口腹之欲,嚷嚷著要吃月桂樓的茶餅,他敲了下她的腦袋,寵溺道:「貪嘴,阿兄讓人幫你買回來。」
「不要,那茶餅涼了不好吃,我要阿兄帶我去。」
那日,崔錦澤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二人準備出門時,方才發現我一直也在,崔錦澤面上有些訝然,便又開口道:「阿音同去吧,你回來也有十日了,還未曾出去看看。」
其實,我對熱鬧一點興趣也沒有。
若他們知道,回來的這十日,我每晚都在磨我的刀,不知會作何感想。
入京時,我帶了一把刀和一把劍。
刀是當年屠狗的刀,宰過農莊管事錢章和他媳婦。
劍是后來請人鍛造的好劍,殺過我兩個舅舅。
往后來說,我的手也并不干凈。
兩年時間,將黎家的生意做大,販鐵販鹽,我見過的妖魔鬼怪多了。
那時豫州曾有個做瓷器的大商販,總是對我耀武揚威,在背后陰我。
我是個沒耐性的,幾次下來就煩了,直接將他帶到林子里給宰了。
槐花提前挖好了坑,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處理了他。
人活著真的好沒意思。
也就拿刀殺人的時候,還算有些樂趣。
崔錦澤帶崔媛去茶樓吃餅,身邊的小廝和丫鬟帶了好幾人。
我原是不想去的,槐花在背后一直推我。
我知道,她想讓我出去走走。
我每天太頹靡了,她總疑心我下一秒就拿出繩子掛梁上。
我和他們一起去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