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今日所擁有的一切?」
我感到好笑:「我有什麼呀?是崔媛扔給我的舊衣裳?還是父親的厭惡?抑或者兄長咄咄逼人的態度?」
「崔家長女的身份,還不夠嗎?」
崔錦澤冷眼看我,全然沒了風度:「崔音你該感恩,而不是責問,當初她既已帶你回了雍州,你便不再是崔家之女,接你回來,是崔家仁善。」
「接我回來,難道不是為了給父親的仕途博名聲?好聽的話都被你說了,郡公府那樣好的門第,何不把崔媛嫁過去?」
我懶洋洋地看他,倚著車內靠背,擺弄指甲。
崔錦澤面上閃過震驚,很快又沉下臉來,抿唇看我,道:「不管崔家因何目的接你回來,你這崔家長女的身份是真,今后的富貴日子也是真,既得了好處,就該安分守己,若不老實,我會將你送回雍州。」
「那不行,兄長難道沒聽說過,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可不走。」
我笑著看他,挑了下眉:「放心吧,今后我會老實的,誰想回郿縣鄉下挑大糞呢。」
遮丑的面紗一旦扯開,所有人都懶得再裝。
我在崔家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他們不準我走出汀蘭苑,變相地將我軟禁了。
指派過來的兩個丫鬟和婆子,愈發小人行徑,明目張膽。
看人下菜罷了,送過來的飯菜,都是殘羹。
桌上的茶壺,空空如也。
她們還偷我東西。
妝匣子里不多的首飾,丟得七七八八。
我在院子里磨刀,覺得挺可笑的,便對槐花道:「我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她們這麼對我,實在是蠢。」
槐花看了一眼周圍,壓低聲音:「姚妃娘娘讓姑娘入宮。」
「刀磨好了,狗還沒殺,我可不去。
」
「遲早會殺的。」
「我要親自殺。」
「姚妃說,嵐官已經知道你來了京中,天天發脾氣,要出來找姑娘,就快攔不住了。」
哦,那個小傻子,當初哄他跟著姚景年走,我騙他過幾日便會去找他來著。
肯定是氣壞了。
我笑了笑,滿意地欣賞自己锃亮的刀:「讓他再等等,快了。」
「槐花,下個月我娘祭日,本姑娘要宰狗了。」
我原本,是打算饒過他們崔家的。
豈料這趟來京,竟有意外之喜。
聽聞我繼母蘇氏,自幼失怙,是在我祖母身邊養大的。
她是我父親的姨家表妹。
我娘的陪嫁丫鬟秀青曾告訴我,我娘嫁到崔家之后,崔家有個表小姐與她交好,感情深厚如同親姐妹。
你說好巧不巧,崔媛剛好比我小一歲。
這說明什麼呢?
我娘前腳剛被休,后腳蘇氏就嫁給了我爹,懷了身孕。
怪我,殺舅舅的時候忘了問他,當初除了他,可曾還有別人算計過我娘。
也不怪我,我也是到了京中,才見識了蘇氏和楊姨娘這號人物。
兩只笑面虎,暗里藏刀。
消息探聽起來屬實費了一番波折。
老太太身邊有個年邁的婆子,是看著蘇氏長大的。
前些年,她離開了崔家,被家里人接去養老了。
我初到京中,并無人脈,還是宮里的姚妃幫忙打探了一番。
后來,她遞給兩個字——可殺。
那日我站在院中,望著一碧如洗的天,恍惚又想起我娘唱的拜月亭。
好一出陰謀詭計的妙手。
蘇氏哄騙了我娘,二舅舅利用那位表兄,各為私欲,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說呢,崔家看守得那麼嚴,當年二舅舅是怎麼把我偷抱出去,帶著我娘回了雍州。
多好,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沒有任何損失。
除了我娘,以及那位被犧牲了的表兄。
秋風颯颯,暮雨凄凄。
一具尸骨卷著草席。
一雙繡鞋稠緊了血。
這世道,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惡心。
16
離我娘的祭日還有五天時,我見到了嵐官。
他如今了不得,是當今圣上的御前帶刀侍衛。
當年他隨著姚景年入京,被姚家收為義子,并舉薦入宮當了差。
嵐官自幼混跡鄉野市井,力大無窮,且有一副好身手。
他又是個不怕死的。
正因如此,皇帝遇刺時,他第一個沖上前殺了刺客,并為皇帝擋了一刀。
自此他成了御前帶刀侍衛,又因心無城府,是個傻子,反而更得皇帝信任。
我被崔家軟禁沒幾天,蘇氏突然差楊姨娘給我送來一件新裁的衣裳。
絹紗金錦長裙,奢華明麗,流光溢彩。
楊姨娘笑瞇瞇道:「沈公家新添了嫡孫,明日夫人會去府上賀喜,姐兒穿上這身衣裳,一同前去。」
這算盤打得,令我不由得挑了下眉。
沈公嫡孫,乃嫡宗子沈昭與三公主的孩子,怕是整個朝野的皇親貴族,都會去他府上賀喜。
郡公府的趙世子,自然也會去。
這是要我打扮一番,先給他相看。
難為楊姨娘如此熱絡和積極,我若不去,嫁到郡公府做續弦的便會是她女兒崔姝。
我好笑地看著她殷勤的嘴臉,應了下來。
本計劃著待我娘祭日,將她也給宰了,她們如今還想玩,那我便奉陪到底好了。
沈公嫡孫滿月那日,府上來賓絡繹不絕,熱鬧至極。
崔媛和崔錦澤自然也去了,一個坐在世家子弟席面閑亭對弈,一個坐在貴婦女眷之中圍爐博古。
我穿了楊姨娘送來的衣裳,也算乖巧老實,只不過在她們欣賞沈公的園子時,我趴在圍欄上,瞇著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