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白,我已經走上這條路了,回不了頭的,你要知道,將來我若敗了,無論是我還是十三皇子,抑或者姚家和謝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自入宮,便開始明白一個道理,為君者,為百年不為一夕,欲成大事,誰都可殺。」
她眸光一轉,盯著我道:「你既是我妹妹,可不要糊涂,辜負了我。」
我愣了下,隱約覺得她另有深意。
「阿姐對我不妨直言,我不愿去猜你的心思。」
姚景年頓了頓:「你可是對那魏長且,動了情?」
我笑了:「不曾。」
「當真?」
「當真。」
我還記得當年在雍州,初見姚景年,金釵之年的世家小姐,懶洋洋地躺在太師椅上吃葡萄。
她咧嘴笑的時候,陽光灑在她臉上,那般放肆和張揚。
也那般燦爛和率真。
她興致盎然地問我:「我的貓呢?」
她分明知道,貓早就被我殺了。
那時她還是悠然自得的姚家二姑娘,活得恣意。
如今她是陷于皇權紛爭的姚妃,身居高位,殺伐果斷。
她在床榻邊,坐姿端正,微微昂首,妝容明艷卻面無表情。
秋日的小窗開著,陽光斜射在她身上,芙蓉花枝探在窗口,纖細嬌媚,含苞綻放。
紅萼枝頭,美人如夢,分明是這樣好的時光。
可為何我會覺得她,筋疲力盡。
好累啊,我蹲在她面前,如同十歲那年做了她的貓,將臉貼在她膝上,喃喃道:「阿姐很辛苦對不對?」
姚景年身形一頓,她緩緩地將手放在我臉上,輕柔地觸摸——
「對啊,跟小白一樣辛苦。」
她這一生,再不會有機會陪著她的少年郎,去塞北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是輸是贏,都注定困頓在這皇宮。
我近來不知怎麼了,總眼眶濕熱得想要落淚。
我對她道:「阿姐,世間女子皆如蒲草,我既恨她們柔弱,又憐她們堅韌。」
20
我去了大牢,親自殺死了崔錦澤。
我一母同胞的阿兄,直到最后一刻,還在不斷地謾罵和詛咒我。
我原對他道:「兄長放心,我求了姚妃娘娘的恩典,如崔媛這樣的小輩,會發配塞北,配給邊關士兵為妻,今后日子可能苦了一點,但至少還活著。」
「崔音!我殺了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腳鐐手銬了,他還不死心,怒目沖過來,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知道嗎,從小到大,每年的正月十九她都要哭一場,我原不知是為了什麼,直到此次入京,才知曉原來那日是你生辰。」
「她的眼淚都白流了,你壓根不認她,哪怕知道了她是被誣陷的又如何,你自幼被蘇氏養大,早就視她為親生母親,你不會記得她,更不會對她有任何感情。」
「崔音!這怪我嗎?我有什麼錯?父親又有什麼錯?我們難道不是受人蒙蔽,你要將這罪強加在我們身上,不惜弒父殺兄!趕盡殺絕!你這般的歹毒!」
「兄長沒錯,我亦沒錯,所以你們又為何這般待我?」
我嘴角勾起,低笑一聲:「都在欺負我呀,外祖舅家欺負我,農莊管事也要欺負我,到了崔家,你們又在欺負我。」
「既瞧不上我,本該恩斷義絕,再無往來才是,可惜啊,你們心思齷齪,為了一己之私接我入京,妄想將我往郡公府的火坑里推,既對我無生養之恩,還指望我對崔家仁善。
」
「兄長清楚,哪怕我后來對你們存了一分的善,此刻亂墳崗里,我必草席裹尸。」
「看在娘的面子上,今日我親自送你上路。」
槐花遞過長刀,我站在他面前,無視他的謾罵,也無視他臨死前的恐懼,用刀子貫穿了他。
我平靜道:「阿兄,黃泉路上,若娘還沒有投胎,告訴她,她沒有錯。」
走出刑部大牢的時候,外面湛藍的天,艷陽高照。
身上的衣裳染了血。
一旁的馬車,立刻有侍女上前,為我披了件白狐裘的大氅。
纖塵不染的好顏色,純白無瑕。
是姚景年最喜歡的一件。
侍女道:「姚妃娘娘在宮內等您回去。」
不遠處,一襲華貴玄袍的魏小侯爺,身形冷峻,霞姿月韻如天上仙。
他眸光平靜地看著我,不知等了多久。
該來的總歸躲不過。
我站他面前,微微頷首,面容平靜地行了禮。
「小侯爺。」
「姚妃義妹?」
「是。」
「崔家長女何在?」
「崔音已死。」
他與我目光對視,一向清冷的眉眼,染上幾分笑意,竟有說不出的意味。
「屠狗是假,九塔草也是假,對我的心意更是假,什麼君若磐石,妾如蒲草,全都是假的。」
「對,妾是姚妃義妹黎白,是屠狗人,從無救狗一說。」
我與他隔著幾步之遙,神情冷淡。
他竟笑出了聲,走上前來,朝我伸出了手。
我警惕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結果他溫熱的手,落在我面頰,擦拭了下。
是血。
魏長且笑得眼眶有些紅,他微微俯身,聲音含著森然的意味:「所以勾引我,是故意的?」
「是。」
「姚妃授意?」
「小侯爺恕罪,與我阿姐無關。」
我抬眸看他,他又是一聲嗤笑,細長的桃花眼,泛著一抹紅,顏色艷絕。
然后他在我耳邊道:「告訴姚景年,她贏不了,如你說,女子是這世間的一株草,妄想翻天,簡直可笑。」
21
皇宮內苑,樓閣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