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了她的手,好涼。
她皺著眉頭,很快又神情堅定:「我不會輸,是那老東西誆我,她要讓我害怕,自亂陣腳,我不會上她的當。」
她沒有告訴我,魏太后臨死前,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但不久后,我便也知道了。
姚家,叛變了。
六部尚書之首,姚景年的親生父親,整個姚氏一族,在緊要關頭,舍棄了她。
曾是他們將她推到這個位置,告訴她要扶持十三皇子,為皇帝效力。
可是皇帝一死,就變了。
我記得那日,宮內氛圍壓抑,人人都很慌張。
風雨欲來風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
謝家的塞北大軍,就駐守在城外。
姚家的人,卻不肯再入宮見她。
姚景年長長的指甲,幾乎陷入掌心,她低低地笑了,對我道:「小白,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恍惚又讓我想起當年在雍州,那個笑容恣意的姚二姑娘。
她握著我的手,幽幽道:「因為魏家是魏長且,姚家是姚景年。」
這就是她輸的原因。
姚家的二姑娘很厲害,那又如何,對方是永寧侯魏氏一族,四世三公之家,嫡長子魏長且。
那年刑部大牢外,他俯身在我耳邊說:「女子是這世間的一株草,妄想翻天,簡直可笑。」
竟是這個道理麼?
姚景年遞給我一把刀。
一把那鑲金鍛造的好刀。
她握著我的手道:「魏長且此刻,就在南宮門外,你去幫我殺了他。」
「小白,他至今都未曾娶那姜家小姐,所以你有這個機會,用這把刀,殺了他。」
22
承慶二十八年,下了一場雪。
我穿著那身白狐裘的大氅,干凈得纖塵不染。
嵐官送我到宮門外。
我回頭看他,他便沖我燦爛地笑。
那雙漆黑而純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只有我一個。
我道:「嵐官,不要離開她,幫她逃出去。」
嵐官蹙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這個小傻子,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在宮門內等我。
宮門緩緩打開,又緩緩關上。
外面,是千軍萬馬。
魏長且穿著銀甲,高騎馬上,面如冠玉,眉眼如天上飄落的雪一樣疏冷。
看到我,他挑了下眉。
然后快步下了馬,朝我走了過來。
他的神情在漫天大雪之中,逐漸柔和了幾分,嘴角勾著一抹笑。
「崔音。」
「小侯爺。」
我頷首行了禮,也微笑著走向他。
一步之遙時,藏在大氅內的刀,毫不猶豫地捅向了他。
一瞬間,周圍仿佛安靜了下來。
他愣愣地看著我,忽然就笑了,聲音揶揄:「我第一次見你,你也是這樣,舉劍傷我時,一臉殺意。」
沒有刀入皮肉的感覺。
姚景年騙了我。
那是把機關刀。
我反應過來,眼神一冷,快速地拔下頭上發簪,朝著他的喉嚨扎去!
如同那年在茶樓,魏長且握住了我的手,近在咫尺,他紅著眼睛道:「崔音,你這樣下死手,是篤定了我不會殺你?」
姚景年輸了,我也輸了。
承慶二十八年,一場大雪。
十三皇子被囚。
宮變那日,嵐官率禁衛軍,殺出了重圍。
他聽了我的話,幫姚景年逃了出去。
可是他,萬箭穿心而死。
十歲相識的小傻子,我們攜手走遍雍州十五縣,去山上逮蛇,遇大雨躲在山洞。
他總將烤好的肉先給我吃,咧著嘴笑,親昵地喚我音音。
他采花給我,說好看。
后來還說,音音,下地獄,我愿意。
音音,想你。
我喜歡你。
他先我一步,死了。
世上再無嵐官,全心全意地愛他的音音。
……
姚景年逃出去了。
費盡千辛萬苦,她的謝公子,帶她踏上了前往塞北的路。
那麼是不是,從此以后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她得償所愿。
不,不是。
他們那一路,沿途被各種追殺,圍堵,損失慘重。
魏長且道:「謝宣在塞北有大量兵馬,若賊心不死,勾結羌戎一族,難保會起禍端。」
會嗎,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們境況不好,養兵需要軍需,黎家錢莊的銀票和糧草,已經送不出去了。
我在永寧侯府,待了一年又七個月。
因為我懷了嵐官的孩子。
姚景年讓我去宮門外殺魏長且時,我已經有了快三個月的身孕。
這事,只有我和她知道。
初時魏長且神情冰冷,眼底翻涌著情緒,一心想讓我將孩子打掉。
我只平靜地看著他,一直看著,他便敗下陣來。
他說:「那便生下吧,我必將她視若己出。」
他確實做到了。
給了我侯府夫人的名分,且只有我一個。
我待他極其冷淡,寡言少語,他也不介意,后來還把臉貼在我腹上,含笑問我:「你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
七個月后,我生下了一個女嬰。
魏長且為她起名,魏盈。
他真的很喜歡她,愛不釋手地抱著,一向清冷的眉眼,染上柔軟的笑意。
他說,這是他的女兒,侯府嫡長女。
我的癔癥好像好了很久了。
但我依舊不開心,經常出神地望著天上。
人這一生那樣長,可我好像已經很老了。
看著魏盈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會想到我娘。
將這小小的孩兒拉扯大,時光是何其漫長。
那樣地漫長。
我住在侯府西院最偏僻的一個院子。
魏長且偶爾會過來,同我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