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她如今已徹底變了模樣。Ӱȥ
她臉上的疤還是很顯眼,窈娘是竹韻樓化妝手藝最好的姑娘,曾經提過給她設計一套花鈿遮一遮,被她嫌臟一口噴了回去。
丫環做了五年,小姐的溫柔樣貌早已不見,那點出身帶來的高傲全數都留在了她潑辣的牙尖嘴利里。
見我回來,她甚至都忘了嘴里還叼著一個饅頭,開口就吠道:「哎呦,這是又爬完一個丑八怪的床回來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想一想可別吐出來。」
我看著掉在臟水里的饅頭,蹲下身,剝掉外皮,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吳小姐真是奢侈,這麼好的白面饅頭也舍得浪費,絲絲,不如你來跟她講一講,外面如今是個什麼光景。」
絲絲是蘇豐庭給我的丫環,在我的宅子跟竹韻樓之間來往,是個上知姑娘寫了什麼詩、下知龜公輸了多少錢的情報人才。
她笑瞇瞇地對著吳蕊珠說:「哎呀,我今天剛好聽張公子講了個笑話,他說啊,茶樓的說書先生近來越發胡謅了,說城外五里的難民堆里,一個活生生的小孩扔出來連個糙米饅頭都換不到,那些父母餓極了,只能相互交換著孩子吃。」
「這段子讓張公子笑了好久,說一個孩子怎麼可能還沒饅頭值錢。」
我吃完饅頭,舔干凈手指上的屑子,也笑著對她說:「城外五里也不是很遠,吳大小姐要不要親自去試試,這饅頭,能不能真的換個人回來幫你干活?」
她的臉紅了紅,依舊爭辯道:「要不是你突然回來,饅頭能掉水里嗎?再說了,我有說掉了我就不吃嗎?要你多事。
」
孺子不可教也。
我站起身,吩咐道:「她嘴巴這麼硬,想必腸胃也很硬,這兩天就不必吃東西了。」
宅子里的人早就習慣了這三天兩頭的爭吵,全都低著頭走了過去。
吳蕊珠一聽沒飯吃,一下把抹布扔在地上,大喊道:「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當初干嗎還討要我來做丫環,這麼作踐人你很開心嗎?」
我理都沒理就回了房,當時不踩著你上位,我怎麼挽回鄭媽媽的心,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8
走進房間,有一股檀木的香味,我就知道,是蘇豐庭來了。
他不喜我閨房里的脂粉氣,每次來之前都要讓絲絲先熏香,真是個挑剔的男人。
我隨便行了一個禮,就找個角度窩在了他肩上。
我不似鄭媽媽那般對他畏首畏尾,他也是男人,攻略他也是他給的任務之一。
蘇豐庭很久沒來了,今晚是過來詢問情況的。
我把一本小冊子遞了過去:「這里面是牽連到那位首輔大人的,我趁抄家的人來之前藏起來的,希望對您有用。」
他接過去點了點頭:「總有用的上的一天。」
一朝首輔不是輕易能扳倒的,這些東西過早露面只會打草驚蛇,所以我每次都會把它們偷藏起來交給蘇豐庭。
收起冊子,蘇豐庭問我:「你好像很不喜歡吳蕊珠,不然把她換給別人吧。」
該是聽見了門外剛剛的爭執。
我假意問他:「不然換去您府上?這兩年她擦地干活的本事可著實被我訓練得不錯。」
男人看著我,雙瞳翻涌著起伏的墨色:「盈盈,太聰明的女人都短命。」
我縮了縮腦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從他每次來的那一點點細節里嗅出了他對吳蕊珠的不同尋常之處,沒辦法,這是我能活下來的必修課。
可是這個男人很奇怪,吳蕊珠明明就在眼前,甚至他們都一樣想對付卓松,他卻從不敢真的靠近。
我曾經懷疑過,他背后的人,是不是也參與了吳將軍那一樁慘案。
短暫的沉默過后,蘇豐庭遞過來一個冊子,上面寫著一個人的生平。
「這是你下一個任務。」
唐明昭,年二十二,昭臨四年二甲十三名,新任御史中丞。
二十二歲的御史中丞,當得起一聲年少有為,只是這個人近來炙手可熱,絕不可能有貪污腐敗的行為。
畢竟他爹是朝廷所剩不多的清廉直臣,剛剛死在了賑災的任上,他的升遷,本就帶著補償的意味。
那找上他,我們能得到什麼呢?
蘇豐庭解答了我的疑問:「我們需要一個探路的人,一個剛正不阿敢于挑戰卓松的直臣,然后引導他把那些證據扔出去,看看能傷卓松多少根基。」
他雙手敲擊桌面補充道:「這個人之前常年跟著他爹在任上走,絲絲那邊收集不到他的喜好,所有的事情全都要憑你自己的本事了。」
9
三日后,公羊巷唐府旁的一間空屋里,搬來了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姐,還帶著一個沉默寡言的丫環。
第一日,我在院子里詠梅花,他路過,許是趕時間,沒聽見。
第二日,我在門口幫助一個小乞兒,他嘴里跟書童嚷嚷著餓,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也沒看見。
第三日,我熏了時下才子最愛的松香,不小心與他撞了個滿懷,他阿嚏一下打了個噴嚏,就,目不斜視地走了。
才情、善心、美色,連續三個殺手锏都沒奏效,我來了興趣,我問大丫:「你說這人是太傻呢,還是太聰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