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太遲了。
一切都太遲了。
我大哥帶著一萬兵,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下。
對著十萬兵強馬壯的女真人死守四十五天,已經是極限了。
李翰帶人跨過秦嶺山脈時,玉門關破,我大哥殉國身死。
女真人侵入腹地,撞上前去支援的李翰。
雙方隔著黃河僵持,對峙數月后,無奈講和。
我四姐被當成戰利品送給女真統領。
因為對方拿著我們沈家的全家畫像,說沈家人都是難啃的骨頭。
從我爹到我大哥都是,他想看看,沈家姑娘的身體是不是一樣的難啃。ўƵ
他好奇沈家姑娘的身體是硬的還是軟的。
消息傳回來。
我四姐沉默不語,我五姐摩拳擦掌,氣勢洶洶地說她去。
她要讓那些女真人看看,沈家姑娘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后來我那個只會吟詩繡花病病弱弱的四姐在北上前一晚。
迷昏了我五姐,代替她上了那個北去的轎攆。
這便是這場轟轟烈烈的、熱血的宮變的最終結局。
當然這不能怪李翰,在那個朝代背景下,他能做到后面的那個程度。
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我沒有因為這個事怪過他。
我恨的,是另一件事。
7
回憶到這里我就不能再想下去了。
因為郁火攻心,一口血直直吐出來。
李翰臉色蒼白要喊御醫,我拉住他的手。
說:「沒事,我現在不想見人。」
頓了頓,我說:
「我想見葛栗了,你明天讓她進宮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李翰臉色很不好,他對葛栗印象并不好。
可能是因為她一直對我不假辭色的緣故。
這麼多年,這些人,只有她對著我時,是一副冷冰冰的臉。
其實我們以前是很好的玩伴。
有時候鬧得晚了,晚上還經常睡在一起。
我和她比我和我五姐還要親。
她曾經還羞噠噠地和我說過:「小七,我給你當二嫂好不好。」
我當時還笑她,我說:
「天吶,你眼睛瞎了嗎?我二哥那個人,最假正經啦,而且比你大好多歲呀,你還是不要喜歡他好了。」
紅暈順著她的臉蔓延到耳尖。
她扭扭捏捏地說:「可我就是喜歡他。」
后來……呵,我們這些人,哪個有過后來。
葛栗是第二天下午進宮來的。
因為那個時候是我精神最好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翰交代過,她臉色雖然難看,但好歹比較緩和。
她真的也老了好多,頭發也白了不少。
不過也是,她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
也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我笑瞇瞇地望著她,喚:「葛姐姐,你也老了。」
她冷哼一聲,白了我一眼,譏諷我:
「不敢,我可不敢和您比,皇后娘娘您日日香粉珍珠保養著,您放心,您年輕著呢。」
我笑:「也對,昨天李翰還說我和剛嫁給他時一樣。」
她哽了一句,然后就笑出來:
「你和陛下,還真是恩愛,讓人艷羨呢。」
她頓了頓,語調變得蒼涼起來:
「你還記得他們嗎,記得你的父母,你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姐、五姐嗎?你高高在上,坐在這個位置上享受了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沈七,你的良心痛嗎?」
我怎麼會不記得他們呢。
我是沈家最小的一位姑娘。
可是這麼多年,我這短短的一生,身邊的人已經都走了個干凈了。
父母去大哥殤。
二哥早逝三哥早亡。
四姐凄涼客死他族尸骨無殮。
五姐遠赴和親音訊全無。
六哥江湖飄零蹤跡渺茫。
只有我,只有我坐在一國之后的位置上,享了十七年的尊榮。
我日日深夜輾轉反側痛哭流涕。
在這個位置上強撐了十七年,是因為我二哥對我說的一番話。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我二哥和三哥繼承沈家衣缽,在戰場上殺敵。
那時先帝已經去世。
李翰繼位,內政無憂,大梁舉傾國之力對抗外辱。
我二哥十三歲就有小諸葛之稱,他主謀略,三哥主武。
五姐和六哥也在軍營里待著,北方有他們坐鎮,捷報連連。
我三哥受重傷差點救不過來的那一年。
我退下皇后的鳳袍,沖到前線,換上鎧甲握著長槍泣不成聲。ӯƶ
我對二哥說:「二哥,我要和你們一起。」
二哥沒有笑我,我是他帶大的。
我們沈家,除了四姐因為身體孱弱的原因,其余個個善武。
二哥悲憫地望著我,摸著我的發頂,他說:「小七,二哥知道你心里苦。」
所有的防線在那刻傾瀉,誰知道呢。
我根本不想坐在那個位置上,我是沈家人,沈家魂。
我不想每天瓊樓玉宇,珍饈玉盤。
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膽地守在寂寥的后宮等前線的消息。
我多想陪在他們身邊,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并肩作戰,一起同甘共苦。
我們是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啊。
二哥沒有罵我沒有說我,他只和我說:
「小七,你知道為什麼當年先帝指婚,我和父親卻選了你嫁入皇家嗎?」
「你四姐身體弱但心較比干多一竅,過猶不及,她太玲瓏剔透不適合皇家,你五姐粗枝大葉也不適合,只有你,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二哥知道你心性最為堅韌,知道分寸。
」
「不是要陪在我們身邊才算同甘共苦,小七,皇家不好待,陛下的心思也不好猜,你在后宮穩了,沈家的根基才能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