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得筆直,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一直在發抖。
沈箏劇烈地咳嗽出來,好半天平息下來,我看見她望向大皇子,就那樣望著,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大皇子轉身離開,她都沒說過一句話。
這就是他們見的最后一面。
我抱著那個孩子的襁褓,站得遠遠地望著她,我說:“沈箏,我真討厭你。”
她眼底到底還是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光,她說:“桑吉,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孩子放到黃河岸邊,完顏煌不要他了,讓他順流而下,代我回到我的故鄉。”
我推著放著孩子的搖籃,轉身就走。在我踏出去之前,沈箏喚住我。
我轉過頭,看她望著我微微笑起來,笑容蒼白,如同初見,像是初春綻放在枝頭顫顫巍巍的花,讓人想拿玻璃罩子罩起來。不過我不會上當了。
她看著我,和我說:“對不起。”
我一直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時她已經成一捧灰了,我才知道為什麼。
因為她將布兵和城防圖放在了大皇子親手做的那個搖籃里。
我將孩子放到河中的時候,河流下方已經悄悄隱蔽著數千沈家軍,他們在等著這個順流而下的搖籃,等著搖籃中的布兵和城防圖。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和她兄長聯系上的,我只覺得她狠。
她知道大皇子一直沒對她放下過戒心和防備,她故意暴露讓大皇子以為她被抓到了把柄,可真正的布兵和城防圖已經被她放在了搖籃里。
從懷孕的那刻起,她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
算計人心,算計時機,她和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是我將那個搖籃放進河水中的。
我將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圖親手送出去。
我真的很討厭她。
那天晚上,大皇子傷心欲絕地問她,這個孩子的死是不是她故意的。
她沒有回答,可是不久后我們都知道了,那確實是她故意,她真是個狠心的女人,算計一切,連自己孩子都沒放過。
大皇子知道后醉了三天,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醉得失了態,幸好沒有旁人在場。
我看見他蒼白著臉笑出來,然后望著我問:“桑吉,她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對不對?”
我撇過頭,假裝沒看見他眼底那樣深的悵然和痛苦。
7
后來很久很久之后,大皇子也死在了戰場上,被沈箏的三哥一槍穿胸,是我收斂的他的遺體。
他安安靜靜地躺著,脖子上一個密封的掛墜,我知道里面是沈箏的骨灰。
沈箏將自己燒死后,第二天他命人將沈箏的骨架燒成了灰。
沈家人在戰場上問他要過很多次沈箏的遺骨,他都說拿去喂狗了,只有我知道,他將沈箏的骨灰妥帖地放在這枚玉墜中,貼著心口放著。
我想大皇子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沈箏,一個女人,再喜歡也有遺忘的那天,只是她給人的傷口太深,以至于太過令人難忘,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都令人心口隱隱作痛。
我還是忍不住想起某一天,在深夜,沈箏在噩夢中喊著大皇子的名字驚醒時的樣子,仿佛這名字是她的護身符。
后來每個大皇子不在的晚上,她需要抱著他的外袍才能睡著。
所以我忍不住問她:“你喜歡大皇子嗎?”
她沒有說話,她很擅長沉默,也很擅長撒謊,她到底愛沒愛過大皇子我不知道,即使是愛過,這微薄的愛意也比不過她的國、她的家和親人的。
不過沒關系,他們扯平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