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站起來,神色怪異而死寂。
他不再看陸逾,而是失魂落魄如同游魂一般,慢慢走向走廊盡頭。
陸逾盯著他離開的背影,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清楚聽到顧承業漸漸遙遠的聲音,像是夢話。
「是啊,是玩笑。」
「這個玩笑不好笑,阿禾沒有死。」
「阿禾死了,阿禾沒死。阿禾死了,阿禾沒死……」
聲音越來越遠,直到連帶著顧承業的背影一起,徹底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陸逾整張臉,已經黑沉到了極點。
他跟陸母一樣,一直是很注重修養的一個人。
言談舉止,幾乎從不失控。
但今天卻第二次,近乎咬牙切齒爆了粗口:「神經病。」
沒人回答他的話。
他顯得有些煩躁了起來,從兜里掏出了煙盒和打火機。
嘴上又喃喃自語般罵了一句:「離了婚,就咒人死,神經病。」
已經是深夜。
回應他的,仍是只有走廊上良久的死寂。
陸逾從煙盒里拿了煙,拿打火機點火。
清脆聲響后,寂靜的火光跳躍。
他試了好幾次,極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半天沒能點燃那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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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護士剛好過來,要去病房給病人換藥。
看到陸逾點煙的動作,小姑娘提醒了一句:「先生,抽煙請去那邊。」
陸逾一直重復著點火的動作。
火光在他指間,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直到護士的聲音突兀響起,他才像是如夢方醒。
手上驟然一抖,打火機連帶著煙盒,以及他唇間的一根煙,全部掉落到了地上。
他猛地抬頭,看向眼前的護士。
自從回國后,他總是疏冷淡漠的一雙眸子。
此刻在這樣的深夜里,那眸底再無掩飾。
是徹頭徹尾濃如深淵的茫然,和無措。
護士有些被他的反應嚇到,好心幫他將東西撿起來遞給他,關切了一句:「先生,您沒事吧?」
陸逾盯著那護士的臉,看了老半晌,似乎是再一次陷入了恍惚。
直到小姑娘的耳朵都紅了,他才又回過神來。
他接過東西,聲線微顫:「沒事,謝謝。」
護士很快離開。
陸逾突然顯得有些急躁起來,慌慌張張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我有些詫異地看到,他毫不遲疑地,直接點進了我的朋友圈。
我本以為,他早就刪除了我。
在我跟他剛分開那兩年,也是跟顧承業結婚那兩年里。
我發過的朋友圈動態,只有零星的幾條,都是關于工作。
而在我死去的這五年里,我的朋友圈動態,反倒發布得很頻繁。
幾乎每個月,都會有新的生活動態。
無一例外,都是在曬生活的幸福和快樂。
每一條動態里,也都出現了同一個人。
是顧承業。
我看到那上面,最近的一條動態,還是昨晚。
發布的照片,是在我自己曾買下的一個小公寓的餐廳里。
餐桌上,是浪漫溫馨的燭光晚餐。
燭火搖曳里,一同入鏡的,還有十指相扣的兩只手。
一只手的手腕上,帶著一只卡地亞男士腕表,明顯是顧承業。
而另一只手,手腕纖細白皙。
那手指上戴著我跟顧承業結婚時,我們的婚戒。
讓人一看,就會毫無疑問認定,那手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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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年里,我的朋友圈動態,幾乎也都是這種類型。
我其實早就知道,這些都是顧承業發的。
我死后,他拿走了我的手機。
不知道他是出于哪種變態的心理,這五年里,他一直以我的身份,用我的賬號,不斷地發新動態。
每一條動態里,都描繪著一個深愛著顧承業的唐禾。
惡心至極,而我又無力阻攔。
我姐多年病重,我爸出獄后,忙著湊醫藥費。
加上顧承業在發動態時,屏蔽掉了我的家人,所以他們從沒發現過這些。
其實也是有人阻攔過的。
這五年來,顧承業的幾個朋友,跟他打過很多次電話,表達不滿:
「哥求你,別發了行嗎,真的怪瘆人的。」
可惜說來說去,也并沒什麼作用。
我看著陸逾翻著我那些動態。
一條一條地翻上去,直到翻完了這七年。
他的模樣,似乎還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直到來回翻了兩遍后,他的手指驀然停留在了一條動態處。
那是五年前顧承業拿我的手機,發的第一條動態。
照片上面,顧承業抓著我的手,十指交扣,按在我鎖骨處的項鏈上。
配的文字是:「最愛阿業,最愛老公。」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條假動態,此刻我還是惡寒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僅是因為這句話,也是因為,那照片上的我,已經死了。
那是我死去的第一天。
在我被推進火葬場之前,顧承業蹲身在我的尸體旁。
他抓著我的手,拍下了那張照片。
那是我的朋友圈動態里,風格開始巨變的分界線。
陸逾盯著這條動態,看了很久。
他的臉色越來越奇怪,最后大概終于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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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點開照片,再將照片不斷放大。
其實假的就是假的,真要細看起來,破綻又怎麼會沒有呢?
比如照片上面,我的膚色明顯白得有些詭異。
還有側臉和脖頸處,一些沒清理得干凈的模糊血跡。
以及我臉上被化妝品遮蓋住的傷口,也不是完全看不到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