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業笑得像是瘋了:「你想知道啊,我告訴你啊。
「七年前啊,你舅舅本打算給你媽捐獻一半的肝臟。
「是我讓醫生篡改了結果,將匹配改成了不匹配。
「再后來啊,另外找到的能給你媽捐肝臟的人,我收買了他的家屬,再找唐禾談了條件。」
他說著,慢慢湊到了陸逾眼前去,看著他的臉,如同看著一個弱智兒。
「誒,要不要我再告訴你,我跟阿禾談了什麼條件啊?
「你這麼蠢,會不會也需要再問問我呢?」
我的腦子里,猛然一陣劇烈的眩暈,刺痛。
我想起來了,終于想起來了。𝚇ľ
31
我死的那天,是因為看到了新聞。
當初被顧承業賄賂的那個醫生,因為違法被抓了。
拔出蘿卜帶出泥,以至于他以前的許多違規操作,都被曝光了出來。
這其中,就包括當初,他篡改了陸逾舅舅和母親的肝臟匹配檢測結果。
而我在跟顧承業結婚的那兩年里,卻還傻傻的以為。
不管怎麼說,陸母的肝臟移植,是顧承業幫了忙找到了捐獻方。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萬分憤怒,給顧承業打電話。
但他不接,我就忍無可忍開車過去找他。
結果半路上,他回了電話過來。
我問了當年的事情,他清楚瞞不住了,就認了。
我在車上心臟病發作,沒來得及停車,就在十字路口,發生了慘烈車禍。
七年前,我本不必跟陸逾分開,更輪不到顧承業跟我談條件。
給陸母捐獻肝臟的事情,本可以由陸逾舅舅來完成。
被遺忘的真相,終于浮現了出來。
我再次陷入,車禍發生的那一天,那種巨大的痛苦、不甘、怒恨情緒里。
當初那場死亡,來得突兀而猛烈。
在我的意料之外,也在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
我思緒拉回,頭痛到有些視線不清,模糊里看到陸逾掌心死攥成拳。
開始那拳頭一下比一下重,瘋狂砸在了顧承業身上。
他聲音嘶啞,無助。
喃喃自語般,是在罵顧承業,又像是在罵他自己。
「畜生,你這個畜生!
「你對不起她,你對不起小禾……」
直到顧承業昏迷在了地上,終于噤了聲。
那些嘲諷的,挑釁的話語,終于沒了。
陸逾癱坐到了茶幾旁,最后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茶幾上。
一只歪倒的酒杯破碎開來,碎玻璃扎進了他的手背里。
鮮血淋淋滑落手背,他卻像是感覺不到。
拳頭非但沒松開,反而朝著那堆玻璃碎片,更加狠狠地壓了下去。
茶幾上面,是漸漸散開來的一灘觸目猩紅。
他就那麼沉默死寂地坐著,任由玻璃碎片不斷扎進手背。
任由茶幾上的血,越來越多。
32
我側開了視線。
事到如今大概也談不上心疼,只是覺得血色實在有些側目。
陸逾呆坐了很久,神情荒涼死寂。
一直到后半夜,顧承業醒了過來。
他坐起來,兩人都筋疲力竭,四目相對。
我看著,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真的沒有什麼感覺了。
七年啊,我一顆心,要痛也早痛完了。
顧承業看著他,許久后,有些魂不守舍地再開口:
「我其實知道,五年前我跟唐禾離婚后那晚。
「她給你打了一個電話,她是想找你復合吧。」
他說著,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笑了:
「那時候我騙她說,我有了新歡要跟她離婚。
「她那驚喜解脫的眼神啊,我至今還記得。
」
他聲線微頓了頓:
「然后那晚,你連夜回國了,是吧?」
我想起,陸母之前沒說完的那句話。
原來,五年前陸逾竟真的回來過。
陸逾雙目猩紅,沒有說話。
是默認了。
顧承業自顧自繼續道:「那晚,你去她公寓找她。
「結果卻在門外,看到我跟她親吻。
「不過你肯定不知道,那晚她喝多了,摟著我脖子,叫的是‘阿逾’。」
「她說,好可惜,阿逾要結婚了,不要她了。
「她說,本來以為,或許還有希望的。」
我看到,陸逾的身形面容,陡然間僵硬。
時間近乎凝滯了大概一分鐘之后,我看著他臉上,浮現了巨大的悲痛。
再就那麼剎那間,有眼淚竟從他眼里滑落了出來。
我從未見過,也從不知道,陸逾原來也是會哭的。
那眼淚從第一滴,再是如同失了控制,不斷滴落下來。
他就那麼僵硬地癱坐著,如同在那一刻,萬念俱灰。
顧承業慢慢再開口:
「那晚你離開后,那條短信,也是我拿阿禾的手機發給你的。」
那條短信是:「陸逾,你不如顧承業。
「從前,現在,以后,你注定哪里都比不上他。」
于是,忍不住回國了的陸逾,再次出了國。
于是,這七年里。
陸逾一直在努力,在不惜一切代價,成為一個超越顧承業的人。
顧承業笑意殘忍:「可惜你還是不知道,那條短信啊,其實是阿禾曾經跟我說過的話。」
「她說的是,顧承業,你不如陸逾。
「從前,現在,以后,你注定哪里都比不上他。」
33
陸逾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除了眼淚,和身體的顫栗。
他如同失去了靈魂,失去了活人氣息的木偶。
許久后,我聽到了他喉間,發出了困獸一般的嗚咽聲。
顧承業起身,拖著身體離開了包廂。
那晚,陸逾在茶幾旁,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