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鞋子襪子這些也沒買?」
「買了鋼筆本子。」
媽媽嘟囔著:「盡買些沒用的。」
「媽媽,我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一。」
「你真棒!你弟弟在幼兒園也拿了獎狀。」
她開始絮絮叨叨著弟弟的趣事。
那時我讀書認真,老師喜歡,可在學校里卻獨來獨往。
因為三年級那會兒,我帶同學回家喝水。
結果奶奶非說同學偷了她的錢。
不管我怎麼阻撓,同學的書包被還是翻了一遍。
沒翻出錢。
奶奶不肯道歉。
于是,我失去了那個同學,也失去了交朋友的機會。
日子很快到了五年級。
暑假,媽媽讓我去佛山找她。
我滿心歡喜。
無數次地幻想,這將會是一個多麼美妙的假期。
可現實并非如此。
爸媽帶我們去逛夜市。
我想買個陶瓷娃娃的存錢罐。
十塊錢。
媽媽說太貴,結果弟弟一鬧,她就給弟弟買了。
回出租屋后,弟弟拿著玩,還向我炫耀:「我有我有你沒有!」
「媽媽給我買不給你買,略略略……」
樂極生悲,他把存錢罐摔碎了。
「啪」的一聲,驚動了正在上廁所的爸爸。
他看著滿地的碎渣,又看著手指被割破了一點點哇哇大哭的弟弟。
抬手甩了我一巴掌。
6
我都蒙了:
「你憑什麼打我?又不是我打碎的。」
他朝我吼:「就是你非鬧著要買存錢罐,敗家玩意兒!」
我崩潰了:「可是你們又沒給我買!」
「你們給他買衣服鞋子襪子兩百多的變形金剛,卻不舍得給我買十塊錢一個的存錢罐。」
「現在碎了你們還來怪我,憑什麼?」
「難道我不是你們的孩子嗎?」
爸爸臉色通紅,捏緊拳頭想揍我。
我轉身,沖出了門外。
外面下雨了。
工廠附近衛生堪憂,大雨沖刷著臟污的塑料袋、枯黃的落葉、廢棄的紙團……
它們無力反抗,朝著廢水溝而去。
你看。
我真的好像那些被人嫌棄,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垃圾呢。
雷電交織。
我在大雨里號啕大哭。
實在想不明白。
為什麼同樣是孩子,站在愛的天平上時。
弟弟會重重下墜,一直墜到爸媽的心尖尖上。
而我,則被高高挑起,輕得像是隨時會隨風而去。
也不知哭了多久,媽媽的同事,思思姐給我撐了傘。
「我有一只舊箱子可以當存錢罐,你要嗎?」ӯȥ
是只愛心形狀的箱子,雖然發霉發舊,我還是很喜歡。
我拿著箱子回去時,媽媽打著傘正要出門找我。
見到我,她舒口氣:
「剛把你弟弟哄睡著,你比你小六歲。你是姐姐,你讓著他點。」
「你爸是個暴脾氣,他也不是故意的。」
弟弟第二天起床看到箱子,一臉嫌棄:
「都發霉發臭了,你在撿垃圾啊?」
我用肥皂洗衣粉將箱子仔仔細細刷了很多遍。
在太陽下曬干,又噴了很多遍花露水。
它如今是一顆斑駁卻干凈的心啦。
我滿心歡喜:它可以裝下硬幣,也可以裝下我的滿腹心事。
可弟弟把它搶走了。
他撒潑打滾:「我要我要我就要!」
我死死抓住不放手:「這是我的,是我的!」
媽媽勸我:「讓你弟弟先玩玩,他三分鐘熱度,很快就會還給你的。」
爸爸直接上手搶:「你比弟弟大那麼多,好意思跟他搶東西嗎?」
7
拉扯之中,聽見「刺啦」一聲。
箱子被拽成兩片。
空氣有一瞬的寂靜。
爸爸松開手,半只箱子「啪嗒」
落在地上。
「早讓你弟弟玩會兒不就沒事了?」
弟弟本來神色呆呆的,此刻叉腰指著我的鼻子:「對啊,早給我玩不就沒事了!」
媽媽上前查看:「別急,我給你修修。」
自然是修不好的。
第二天他們都去上班,我翻出 502,沿著裂縫把箱子粘起來。
現在,它看上又是一只完整的箱子了。
只不過,再也無法被打開。
暑假很快結束,媽媽送我上回鄉的大巴。
她反復叮囑同車的張嬸關照我,又追著啟動的大巴跑了幾步,讓我到家就給她打電話。
我打開她給我準備的那包零食,發現里面藏著當初我看上的那個十塊錢的存錢罐。
窗外,媽媽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車站來來往往的人流里。
我眼眶微紅。
媽媽還是愛我的。
算了。
我比弟弟大六歲,我也曾獲得過爸媽全部的愛。
就。
暫時讓一讓他吧。
2002 年的這趟暑假之旅,讓我見識到兩個不同的世界。
明明是在一片天空下。
繁華與閉塞,卻只有短短四百公里的距離。
我要去往那繁華光明之地,我要離開這暗沉落后的村莊。
進入六年級后,我比以前學習得更努力。
在小嬸的牽線搭橋下,臨近畢業時,我獲得了一個機會——
去參加私立城關初中的單獨招生考試。
這是縣里最好的初中,只招收最優秀的生源。
如果能進這個初中,等于一只腳邁入了縣一中的大門。
爸爸不同意我去。
說一年三千的學費太貴。
媽媽私下跟我說:「你先去考,假如考上了我再去勸勸你爸爸。」
小嬸送我進考場,鼓勵我:「去吧,小希,我相信這里會是你夢想開始的地方。
」
那是 2003 年,因為非典,空氣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可我入考場時,陽光正好。
燦爛又熱烈。
我想:這是個好兆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