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有什麼臉提離婚,是我們潘家不要你,我們潘家要跟你離!潘子,你可看清楚了,這不下蛋的母雞同意挪窩了,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來看一看吶!」
我婆婆拍著大腿喊了幾嗓子,美娟娘心領神會,立刻一個箭步躥出去喊村子里人過來看熱鬧,生怕我后悔。
過了一刻鐘,小小的院子里擠了半個村子的人。
有跟我交好的在旁邊勸:「真的假的,沈清你真要離婚?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對啊,沈清你想清楚,像潘明這樣好的條件,過了這個村,再沒有這樣的店了。」
我婆婆神氣起來,揚著頭,趾高氣揚。
「這話可是她自己說的,一口唾沫一個釘,今日當著鄉親們的面做個見證。我潘家要跟她沈清離婚,沈清自己同意的!」
潘明在旁邊,眉頭緊皺。
「沈清,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給我道歉,給娘道歉,我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村子里人紛紛勸道,說潘明都遞臺階了,就讓我趕緊下吧。我婆婆急得又在旁邊跳腳大罵,說我給潘明吃了迷魂藥。
我不再猶豫,捏著拳頭,一臉堅定地看向潘明。
「我不道歉,離婚,今天就離婚!」
陽光下,潘明的臉色一片慘白,嘴唇顫抖著,逐漸失去血色,過一會,從眼眶帶著眼尾,他整張臉又慢慢紅了起來。
他梗著脖子,沖我喊道:「沈清,你真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
「長得漂亮又怎麼樣,你這不會下蛋的母雞!跟我離婚,你就等著餓死吧!還有哪個男人會要你?」
「我要——」
一道清朗有磁性的嗓音響起。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頭看去,只見陸遙抱著雙臂靠在樹干上,姿態懶洋洋的,神情卻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興奮。
4
陸遙是我們村最窮的懶漢。那個年代,村子里的男人平均都一米七左右的個頭,只有他,大高個,鶴立雞群。
用村子里的話來說,這人懶長懶長的,要是不懶,個子咋能長那麼高?平時也不見他下地干活,整日就在村子里游手好閑,交一幫不三不四的朋友。
偏他脾氣還壞,動不動就黑著臉要揍人的樣子。他眉毛濃,眼形狹長,鼻梁高挺,大家都說這眉毛長得就是會打老婆的,個子還那麼高大,誰要是嫁了他準沒命。
所以他今年二十六歲了,都還沒娶到老婆,說不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見是他說話,所有人都哄笑起來。
「陸遙,你想得倒美。」
「就是哈哈哈,這不會下蛋的母雞,你娶回去干啥,莫不是尋思占點便宜,到時候就離婚吧?」
「你小子算盤打得倒精怪,也得看人家上不上你的當。」
大家哄堂大笑,說什麼的都有,陸遙挑了挑眉,把手插到褲子口袋里,大步朝我們走過來。
「沈清——」
陸遙湊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對著我笑了笑。
「離婚后嫁給我,行不?」
我沒說話,旁邊的潘明已經跳了起來。
「呸!你做夢!你坑了我們家那麼多錢,想就這麼離婚?」
他對著陸遙伸出手。
「三千塊!當初沈清收了我們家三千塊的聘禮,你要是想娶沈清,你把這聘禮錢賠我。」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偌大的院子里一片安靜。靜了片刻之后,又仿佛一滴冷水入了油鍋,滿場沸騰起來。
「我的娘哎,三千!這沈清咋那麼值錢呢!」
「我當初就說他們家聘禮給得多,潘明他娘還說沒多少,天吶,三千塊啊!」
那個年代,萬元戶都是要上報紙的,三千塊是一筆天大的巨款。
我看著潘明冷森森的臉,只感覺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去,沉到了腳底。
5
我家以前條件也不錯,我哥是貨車司機,那個時候,司機和工人一樣,都很有社會地位。直到那次,我哥給供銷社送貨,是潘明幫著卸的貨。
兩個人關系不錯,卸完貨,就去喝了一頓酒,誰料喝到一半,下起了大雨。我哥醉醺醺地回到車上,這才發現,車子后廂還有兩箱煙草沒有搬下來,已經被雨水澆了個透。
他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兩箱煙草,那可要好幾千塊錢啊!
他急得火燒屁股,酒也醒了大半,哭著找潘明幫忙。潘明很仗義,二話不說就自己掏了三千塊錢賠給了供銷社。
從那以后,我哥把潘明視作救命恩人,時常把他往我家里帶,我爹媽也很喜歡他,一來二去地,就把我許給了潘明。
沒想到,潘明把這筆錢算作了聘禮,一分一毫都擱心里記著呢。
我氣得渾身發抖,可心里又涌上一股絕望,這婚,怕是離不成了。
「行,三千就三千。」
陸遙點點頭,一陣風似的跑了。
我還沒搞清楚他什麼意思,他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編織袋,往潘明懷里一塞。
「三千現金,你數數,下午就去把婚給離了。晚一分鐘,老子擰斷你脖子。」
所有人都傻了。
潘明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懷里的編織袋,半晌沒反應過來。
倒是他娘,一拍大腿,把編織袋搶到懷里,一張一張數了起來,數完錢,她樂得哈哈大笑,把我往陸遙懷里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