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手握住我的顫抖:「難過了便哭吧!往后,王府便是你的依靠你的家!」
我抬眸看著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男人,心下一片荒蕪。
他說這是我的家?
可他不曉得,即便我活了兩世,也從來沒有過家啊!
前世我也是在回門之日跪在父親身上,將難以啟齒的委屈都倒給他聽,只求他看在我亦是他女兒的份上,為我周旋一二。
可他當時冷著一張臉,將堅硬的背影留給了我。
「嫁給了成王便是成王府的人!」
「夫妻之間的齟齬,更不值得拿到臺面上來說!」
「你姨娘去得早,終究不如然然有教養,為父言盡于此。」
「天色不早了,莫要耽誤了王爺回府的行程!」
那時的我面對父親的冷漠和殘忍,只能擦干眼淚,咬著牙推開了書房的門,強顏歡笑和齊湛上了馬車。
因為沒了退路,因為沒有任何人的愛護,我只能梗著脖子,憋著一股狠勁兒,和齊湛硬較了個高低。
最終,我以左耳被打到失聰,腳趾被生生折斷一根的代價,讓齊湛認了輸!
如今,同樣的遭遇落到了沈歆然身上,他哪怕背著「溺愛」「荒唐」的名聲,也要護她周全。
更是連夜來了封信,讓我與齊淵,多去祁王府與姐姐走動。
也不過是要借我成王府的勢頭,給齊湛警告,為沈歆然撐腰。
他不是不懂如何做父親,只是他從未有過一次想做我的父親罷了。
「你想當皇帝嗎?」
齊淵被我突然的一句話,驚得臉色大變,想開口卻被一口血堵在胸口,當即昏死了過去。
謝凌云要去請太醫,卻被我呵斥住。
「準備熱水,我出去一趟,回來要見著王爺被泡在熱水里。」
從東街的王府到西街的藥材鋪,一來一回我只用了一炷香。
當從佟掌柜那里借來的祖傳金針扎進了齊淵的七經八脈時,他終于在滿頭大汗里悠悠轉醒。
而我亦是在此時才發現,后背早已濕透。
「你為何不聽話,擅自行動!本王希望你安度余生。」
「報答你今日在沈家對我的維護。何況,我見著你還有幾分用處,又不想守寡了。」
一句話,讓齊淵愣在了當場。
從未有過人真心護我,既然你要做,就該做個徹底!
沉默良久,他看見我臟了的鞋子,又問道:「聽凌云說,你跑的很快,比他練家子都快上一些,何故?」
何故?
從我偏僻的院子,去主母處請安,要穿過三條回廊兩個大院。
若我得了她的通傳又未及時趕到,迎來的便是一日的斷食懲罰。
祖母護我,可她身邊的媽媽是主母的人,想著法兒刁難我。
藥碗被端上了桌子,才讓人請我去侍藥。
若我腿腳不夠快,那藥涼了,祖母的心便也涼了。
我唯一的依靠不過如此,是如何也不敢懈怠的。
為什麼跑得快?大概是我摔了很多跤,知道唯有每一步穩穩地跑在別人的前頭,才能掙到那微末的光。
而沒有傘的人,在和命運比賽時,落后一步便要掉入萬丈深淵。
「往后不必再跑了!有我在,我都在,我永遠護著你。」
他的大手落在我的頭上,帶著溫熱的體溫,是我從未體會的溫柔。
護著我?永遠?
他?
一個病秧子?
兩世的堅強竟在這一晚盡數破防。
在他的懷里,我笑著哭得很慘。
其實,也有一瞬間我想要閃躲,興許是覺得滿心都是算計的我,配不上他的真誠。
「你嫁給了我,我該護著你的。」
真好!
人在自渡的時候,能遇到一陣恰到好處的風,被那陣溫柔的風扶了一把,該是多麼幸運啊。
而他的話,并不是虛妄。
8
沈歆然的三個嬤嬤死的死,傷的傷,病的病,而她也以身子不適推了所有宴會的邀請以后,父親終于著人來叫我回府了。
那時的齊淵剛入了宮,我只身回的尚書府。
父親刻意晾了我許久,直到茶都涼透了,才傳我入書房。
他背對著門站在書桌旁,夕陽的紅光透過窗欞打在了他的背上,或許距離不夠近,忽明忽暗的父親,讓我如何都看不真切。
「為何不去看你姐姐?」
廊下的畫眉鳥是沈歆然的最愛,嘰嘰喳喳叫著,擾得人心煩。
「然然在祁王府受著怎樣的磋磨,你可知曉一二?」
我沒有理會他,心里想著,沈歆然最喜歡的畫眉鳥,為何獨獨沒帶走。
哦,是齊湛的阿二愛干凈,不喜歡動物。
可惜,他死的時候倒是一身臟。
「然然說是你設計了她,對也不對?」
我一愣,抬眸對上了父親的冰涼。
「嫁祁王不是她一心所求嗎?與我何干!」
「還是父親知曉自己圖謀錯了儲君,心有不甘?」
「你放肆!」
「父親能為姐姐做的,遠比這要多很多。比如為了她對祖母見死不救,比如為了她讓我一無所有,比如為了她站隊祁王,比如……」
「混賬!」
重重一巴掌落下,我的臉頰頓時火辣辣的疼。
吐出一口腥甜,我才笑道:「如此,我們便兩清了。
」
沈大人與我的父女之情,在我娘親被毒死的那天就已經結束了。
今日的一巴掌,不過讓我認清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