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個等待被夫子訓誡的學生,緊張不安地站在那兒。
虞敬堯敲敲旁邊的位子,道:“坐。”
謝晉心神不安地坐了,短短的功夫,他白皙的額頭居然冒出了一層細汗。
虞敬堯開門見山,盯著他問:“你喜歡三妹?”
謝晉噌地站了起來,連道不敢。
虞敬堯皮笑肉不笑:“據我剛剛所見,你們倆似乎已經情投意合。”
謝晉漲紅了一張臉,卻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
虞敬堯再次讓他落座,想了想,嘆道:“其實你雖然叫我表叔,叫三妹表姑,但咱們兩家是遠親,按理說你喜歡三妹,我與母親不會不同意,只是,你小子現在有一門婚約在身,人就在揚州城住著,你既不去退婚,又來糾纏三妹,難不成想讓三妹給你做小?”
謝晉的心,先是因為聽說虞敬堯會支持他與虞瀾而驚喜,后又因虞敬堯的猜測而惶恐,起身保證道:“子淳絕對不敢輕賤三,三姑娘!”
虞敬堯“哦”了聲,仰頭問他:“這麼說,你打算與陳姑娘退婚了?”
謝晉張了張嘴,說話之前,腦海里忽然冒出他與嬌妹的點點滴滴。嬌妹初來謝家,只是個五歲的女娃娃,她很認生,與父親母親都不親,躲在乳母后只敢好奇地瞅著他。后來,陳家二老病逝,嬌妹哭得嗓子都啞了,還大病了一場,躺在床上可憐巴巴地說:“晉哥哥,我想回家。”
七歲的他,握著女娃娃的小手道:“嬌妹不哭,以后我家就是你的家,晉哥哥會保護你。”
晉哥哥與嬌妹,一晃就過去了十一年。
謝晉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麼,或許早在答應陪虞瀾賞花時,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但這一刻真的來臨,謝晉很難受。
他不想傷害嬌妹,他怕看見她哭,嬌妹有一雙最漂亮的杏眼,她望著他哭的時候,他……
謝晉攥緊了雙拳。
虞敬堯坐著,抬眼就能看見書生的拳頭,收回視線,虞敬堯從果盤里捏出一顆葡萄擺在石桌上,再捏了一顆西瓜丁放在葡萄旁邊,相隔一尺左右,然后語重心長地道:“子淳,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以后要在官場行走,會面臨更多今日的處境,表叔希望你做個聰明人。”
謝晉閉上了眼睛。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可誰能告訴他,到底誰是魚,誰又是熊掌?
耳畔是饞饞的流水聲,周圍是虞家景色優美的花園,他身上穿的,也是虞家的綾羅綢緞。
“表叔放心,節后,我會與嬌妹說清楚。”
離開涼亭之前,謝晉無比沉重地道。
虞敬堯嘆了口氣,囑咐他道:“陳姑娘千里迢迢隨你過來,也不容易,晚上我讓劉喜去找你。”
謝晉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晚上,劉喜果然叩了謝晉的房門。
謝晉開門見客。
劉喜從袖中取出十張百兩銀票,低頭道:“爺說,這些夠陳姑娘衣食無憂了。”
謝晉看著那整整齊齊的銀票,卻一點都無法替他的嬌妹高興。
“晉哥哥,你別著急,等我及笄了,就可以嫁給你啦!”
“晉哥哥,我這里還有二兩銀子,你拿去用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麼要買的。”
“晉哥哥……”
第36章
虞敬堯沒來找她的這幾天,陳嬌過得不好也不算壞。
端午那日,陳嬌出了趟門,雙兒她肯定是帶著的,虞敬堯給她安排的四兒、六兒主動跟著她,兩個丫鬟還算老實,無論陳嬌做什麼她們都不管,也不會露出什麼表達贊同或否定的情緒,大概只是來盯梢,防著她逃跑吧。
端午百姓們都吃粽子,順子的粽子生意賣的很不錯,陳嬌遠遠地站在巷子口,看順子賣的那麼帶勁兒,看百姓們開心地吃吃喝喝,又有江南獨特的小橋流水如畫卷般日日呈現在眼前,陳嬌胸口的憋屈漸漸也消散了些。
她是帶著目的回來的,目的完成就可以離開了,有些事該計較,但也不必看得太重。
但宅子里的日子太悶了,陳嬌去買了幾盆花草,還買了一只白毛獅子狗,剛三個月大的小狗崽兒,渾身毛色雪白,黑眼睛又大又水汪汪的,鼻頭也黑乎乎濕潤潤,特別可愛。
“姑娘,咱這狗叫什麼名呢?”
回了宅子,獅子狗在院子里撒歡亂跑,陳嬌坐在房檐底下看,雙兒笑著問。
陳嬌笑了,看著狗崽兒道:“叫富貴吧,這名字吉祥。”
雙兒心一驚,他們剛到虞家時,就被人提醒了,說虞爺原名叫富貴,長大后的虞爺極不愛聽旁人說出這倆字,整個虞家的下人們都把“富貴”兩字當忌諱。雙兒知道后,曾把這事當樂子說給姑娘聽,現在姑娘管一只狗叫富貴,擺明是要氣虞爺啊。
“姑娘,還是換個吧?”雙兒擔心地說。
陳嬌就不換,她就是要惡心虞敬堯,惡心得他再也不想跨進這院子才好!
陳嬌只用了三天時間,就讓獅子狗記住了“富貴”這名字,陳嬌在院子里逗狗,喚一聲“富貴”,旁邊的張管事就要哆嗦一下,孫子似的求陳嬌改名。
陳嬌一概不理,自得其樂。
五月初八的黃昏,陳嬌正在與雙兒下棋打發時間,張管事突然來報,說謝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