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這世的良人在娘家這邊?
騾車時不時地顛簸,陳嬌東想西想的,穿過兩次的她,第一次有種身為浮萍之感。
在霍英的指路下,黃昏時分,騾車停在了陳家門外。
原身嫁進賀家后,陳家占女婿的光,換了大宅子,在本縣還是很風光的。
霍英讓陳嬌娘倆先在車里待著,他去叩門。
門房隔著門板,聽他報出身份后,匆匆去上房知會主子了,那里,陳家老爺子、老太太與兩個兒子、兒媳個個愁眉不展,已經商量半天了。
“霍英送姑太太回來的?”陳老爺子瞪著眼睛問。
門房點頭。
老太太突然拍著桌子大哭起來:“死丫頭,我起先還覺得是賀家人欺負她孤兒寡母,現在她被賀家休棄,霍英親自相送,擺明了他們倆是真的有奸情,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個下賤女兒,陳家的臉都被她丟光了!”
“若我是她,干脆找棵歪脖子樹吊死,也比活著丟人強!”陳嬌大哥憤懣道。
陳嬌二哥也很生氣:“這種妹妹,誰愿意認誰認,我不認!”
親哥哥都如此,兩個嫂子的態度可想而知。
最后陳老爺子做主,寫了封恩斷義絕書叫門房帶給陳嬌,就此斷絕了父女關系,免得全家人因為女兒被人指指點點,惡心一輩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是一碗臟水,陳老爺子不想兒孫被這種女兒連累,出門抬不起頭。
門房更絕,連門都沒開,將恩斷義絕書從門縫里塞了出來,諷刺地對等在那兒的霍英道:“新姑爺,您事都做了,還把人送回來做什麼?趕緊走吧,鬧大了咱們臉上都不好看。”
霍英手剛碰到那張紙,還沒來得及看上面寫的什麼,聽到門房所言,他心中一沉,迅速低頭。
看完紙上的內容,霍英胸口突然燃起熊熊怒火。
賀家族老們驅逐陳嬌也就罷了,陳家可是陳嬌的娘家,一家子心怎麼如此歹毒,女兒登門連見都不見,便直接恩斷義絕?
霍英剛想拍門,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霍英,你手里拿的什麼?”
霍英回頭。
陳嬌挑著窗簾,發髻微亂,臉色蒼白,目光卻很沉靜。
就像一朵經歷過狂風暴雨的嬌花,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就此凋零,她卻在雨后重新挺起被風雨壓垮的花枝,花容仍帶憔悴,卻自有傲骨遺世獨立。
剎那間,霍英無法將這個女人與曾經張牙舞爪的毒婦聯系到一起。
他原地站了片刻,才走過去,將恩斷義絕書遞給陳嬌。
字不多,清楚又絕情。
陳嬌笑了,這還真是,人間百味。
“我去叫門。”霍英冷聲道。
“不必。”陳嬌叫住他,如此絕情的娘家,她硬是搬進去了,還要擔心狠心的父母會不會往她飯里下毒,逼她以死殉節。
“你們到底下不下車?我還趕著回江城,再磨蹭我要來不及了。”車夫突然不耐煩地道。
霍英皺眉,剛要給車夫加車錢,陳嬌牽著凜哥兒走了出來,對他道:“你先回去吧。”
霍英下意識攔在車前,仰頭看她:“你有何打算?”
陳嬌摸摸頭上的發簪,笑道:“還有幾件首飾,夠我與凜哥兒賃個宅子了。”
這些首飾可都是好東西,就算當鋪壓價,應該也能賣二十多兩。
霍英莫名心酸,視線落到哭花小臉的凜哥兒身上,霍英突然作了決定,對陳嬌道:“你們先進去,咱們從長計議。”
陳嬌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有責任,凜哥兒是養父的骨肉,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凜哥兒流落在外而坐視不理。
“進去。”陳嬌不動,霍英一狠心,用命令的口吻道。
車夫又在催了,陳嬌沒辦法,帶著凜哥兒退了回去。
“回江城。”霍英跨上騾車,吩咐完車夫,他也彎腰進了車廂。
陳嬌抱著凜哥兒,疑惑地看著霍英。
霍英坐在側座上,對著凜哥兒道:“太太,父親過世前,送了我一處宅子,我孑然一身,用不上那個,太太與凜哥兒搬過去吧,房契我明日給你,宅子是父親送我的,現在我轉送給凜哥兒,也算是盡兄長之責。”
霍英是賀家的養子,吃穿住都在賀家,賀錦昌過世前,也沒忘了替這個養子著想,特意買下一棟宅子送給養子,留著養子成婚用。賀錦昌死后,霍英跟著守孝三年,出了孝他忙著保護賀威,無心成親,也就沒有必要搬去新宅子。整個賀家,只有總管李叔、舞獅搭檔趙虎知道他在外面還有產業。
陳嬌眼睛發酸,世上竟有霍英這樣的君子。
平復片刻,陳嬌苦澀道:“宅子給了我,你住哪里?你以為,賀家還會承認你這個養子嗎?”
若霍英不來送她,賀家族老們或許會因為他的本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霍英送她了,兩人之間百口莫辯,賀家為了顏面,一定也會將霍英逐出門。
霍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看著窗外道:“憑我的功夫,賀家不要我,其他舞獅行只會搶著邀我過去,總會有我容身之地,太太不必為我擔心。”
陳嬌是知道霍英的功夫的,這麼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再看懷里可憐巴巴的凜哥兒,陳嬌想了想,道:“那好,我們先住進去,但房契你留著,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早晚都會改嫁,不怕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