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感激陳廷章,陳廷章與原身的感情有違人倫,但這一路行來,陳廷章言而有信,始終以禮待她,沒有再強迫與她親近,噓寒問暖的,如果陳廷章愿意,陳嬌都想與他好好做一場兄妹。
“跟我客氣什麼。”陳廷章朝她笑了笑。
陳嬌回以一笑,放下窗簾,重新坐好。
陳廷章看著那窗簾,笑容卻變得苦澀起來。失憶的妹妹,就像變了一個人,明明更懂事更像個閨秀了,他卻希望那個喜歡胡鬧耍氣、喜歡動不動就撒嬌的妹妹快點回來。
不算死去的原配,陳國舅有一妻五妾,一長一幼兩個嫡子,還有三個庶子、四個女兒。庶子們都已經成家立業,有的住在府里,有的攜妻兒去外地赴任了,女兒們都已經出嫁,陳嬌是第一個偷偷跑回娘家的。嫡長子自然是陳廷章,還有個十四歲的嫡次子,正是這世與陳嬌一母所出的親弟弟陳廷生。
陳嬌回府,肯定要去拜見親娘柳氏的。
柳氏沒什麼主見,全憑美貌才嫁給了陳國舅,現在看女兒跟嫡長子一起回來了,柳氏差點驚暈過去,然后就一直哭。
陳廷生對陳嬌這個姐姐是又愛又恨,恨姐姐與大哥做出傷風敗俗的事,好不容易嫁人了,現在又跑回來,把娘都氣哭了。
陳嬌是個孝順女兒,面對柳氏的眼淚,她有些替原身愧疚,可她與李牧過不下去了,除了回娘家沒有別的辦法。
“妹妹一路勞頓,我先送妹妹回春華苑。”陳廷章不耐煩看柳氏哭,語氣強硬地道。
春華苑是陳嬌出嫁前住的園子。
柳氏心里很亂,默認了嫡長子的安排。
陳廷章將陳嬌送過去,看著妹妹安頓好了,他才離開。
陳嬌身心疲憊,也沒力氣打量新住處,躺在床上歇下了。
這一覺她睡得格外的沉,不知過了多久,陳嬌被一陣爭吵聲吵醒了。
“讓開,你這個逆子!”
“妹妹還在休息,有什麼話父親等妹妹醒了再說。”
“你個逆子還有臉替她撐腰,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陳嬌一聽,就知道陳國舅回來了。
陳嬌經歷的這五輩子,只有第一世的林秀才是個好爹,第二世她是孤兒,第三世的生父眼睜睜看著女兒被舞獅世家休棄而將女兒拒之門外,第四世的陳知府更是個賣女求榮的混賬,輪到第五世,陳國舅雖然不是個忠臣,卻是個對女兒煞費苦心的好爹!
既然是好爹,嘴上罵得再厲害,都不會真的狠心懲罰女兒的。
陳嬌從床上爬起來,也沒有梳頭,披上外衣就沖了出去,堂屋里陳家父子正在對峙,陳嬌都沒看清楚陳國舅的臉,人就撲到陳國舅的懷里了,嗚嗚地哭:“爹爹,李牧欺人太甚,求爹爹替我做主!”
正在罵兒子的陳國舅愣住了,啥,李牧欺人太甚?不是兒子將女兒從李牧手里搶回來的嗎?
陳廷章也呆呆地看著妹妹。
陳嬌只管抱著陳國舅哭,或許是父女血濃于水吧,有了長輩撐腰,陳嬌真把在李牧那兒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了。
陳國舅被女兒哭得挺心酸!
要知道,自打陳國舅決定將女兒許配給李牧,女兒就不肯叫他爹了,每逢見面必然怒目相對,也就是說,陳國舅已經兩年沒聽過女兒喊他爹爹了!得知女兒失憶后,陳國舅一邊慶幸女兒可以安安分分跟李牧過了,一邊又強忍對女兒的關心,現在女兒哭成這樣,陳國舅跟著難受。
“胡言亂語,李牧如何欺得了你?”
強忍著去扶女兒起來的沖動,陳國舅努力維持最后的威嚴,在陳國舅眼里,李牧是個非常穩重的后輩,不被兄妹倆一起欺負就好了,怎會反過來欺負女兒。
陳嬌當然不能說出陳廷章親她的事,就撒慌說李牧仗著她失憶,把她當丫鬟使喚,各種輕賤。
陳國舅不太信。
就在此時,他的長隨趕過來了,在門外恭聲道:“老爺,平城有信來。”
陳嬌、陳廷章俱是一驚。
陳國舅怒目瞪了兄妹倆一眼,先去看信了。
陳嬌咬唇,那信肯定是李牧寫的,不知李牧說了什麼。
李牧寫給陳國舅的信,可謂言辭懇切:“……世子欲與夫人單獨敘舊,小婿深知兄妹情深,或許能促使夫人恢復記憶,便退到院中,不想夫人懼怕世子,誤會小婿袖手旁觀無情無義,含恨而別……小婿悔恨內疚,惶惶多日不得安眠,念夫人將至長安,特修書一封稟明實情,望岳父替小婿澄清,以求得夫人寬恕。”
陳國舅前前后后看了三遍,看出了四條關鍵信息。
第一:女兒還沒有恢復記憶!
第二:孽子先仗勢欺人趕走老實巴交的女婿,然后肯定欺負失憶的女兒了,女兒害怕委屈,對“袖手旁觀”的丈夫心生怨恨,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第三:女兒雖然跟哥哥跑了,雖然名聲肯定更差了,但女婿還想挽回女兒,繼續做夫妻!
第四:女兒是無辜的,女婿更無辜,全都是孽子闖的禍!
分析清楚了,陳國舅攥緊信紙,面沉如水地看向兒子:“說,你去平城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