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會想起申海市外的家人,他們可能以為我已經死掉了,要是哭壞眼睛怎麼辦?
要快點回家,要告訴他們,我還活著,不要給我哭喪,不吉利的。
有時候會很害怕很害怕,害怕的同時也在慶幸。
還好徐清衍沒有下來。
這樣臟亂差,還蛇鼠滿地跑的封閉環境,他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再后來,我雖然遇到蛇群還是會被追著跑,卻不會再迷失方向了。
接近圖紙上的出口時,肚子第一次傳來饑餓感。
我需要補充養劑。
可下水道里的活物,我一個都下不了口。
咬牙繼續走著,直到前方出現光亮。
出口外,有橄欖綠。
那一抹綠,是人類的希望。
可我已經不是人類了,我只感到絕望。
19
國家要將申海市的異種殺凈,自然不會放過每一個出口。
我累極了,跌坐下時被光晃了眼。
仔細一看,不遠處有塊鏡片。
我挪了過去,鏡片后面是一塊石頭,石頭下壓著一張紙。
紙上,有新的線路圖,有熟悉的筆跡。
絕處逢生。
我爬了起來,沿著原路往回走,跟著紙上的標記,果然看到一扇被破壞掉的排風口。
排風口很高,我需要將背包墊在腳下,才能將它徹底拆下來。
徐清衍在排風口后挖了一個通道,通道很小,我抓著繩子慢慢爬著,泥土蹭了一身。
在通道的盡頭,我看到徐清衍。
他將我拉了出去。
這是一片空曠的林地,天很藍,很亮。
沒有蟑螂老鼠蛇,也沒有臭味熏天的污水。
眼淚再也繃不住了。
「徐清衍……」
「我在呢。」
出來后我才知道,自己在下水道里整整走了十二天。
十二天,我不知打死多少只老鼠蟑螂,被多少條蛇追著跑,迷了幾次路。
時間漫長,精神麻木。
我很想抱著徐清衍痛哭一場,可是沒辦法。
手里的活兔子太誘人了。
徐清衍這家伙不僅自己在出口外等著,還帶了三只活兔子。
見多了下水道里惡心的生物,我現在看大白兔子怎麼看怎麼美味。
「車上有水和干凈的衣服,你吃完后簡單收拾一下,我們就可以進水木市了,從申海市逃出來的人都被暫時安置在那。」
徐清衍準備東西,依舊很齊全。
我隨口一問:「水木市能住得下這麼多人嗎?」
他低頭看不清神情,半晌才道:「逃出申海市的人,只有一百五十多萬。」
手里的兔子頓時不香了。
一百五十多萬,聽著不少,可申海市作為國家的經濟大都市,光常住人口就有三千兩百多萬了。
10 月 23 日,病毒爆發,異種橫行。
11 月 16 日,申海市覆滅。
短短二十五天,沒了三千多萬人。
這是什麼概念?
我低頭咬碎手里的骨頭:「你那時候要是直接離開就好了。」
正在收繩子的人頓住了。
三只兔子,連皮帶骨,一點一點,全吞下肚。
飽餐一頓后,我拿來水,將濺到地面上的血跡清理干凈。
可這還不夠,我返回車上。
「不用找了,我沒帶消毒水。」徐清衍將繩子放回車廂,他將一旁的袋子推給我,「收拾一下吧,還有人在水木市等你。」
「什麼?」
他認真道:「如果你死在申海市,你的家人會很痛苦。」
車子開進水木市時,我還有些恍惚。
在安置區的大門,有許多拿著照片的人守著盼著。
其中,有一對眼熟的雙胞胎,他們眼巴巴看著每一個路過的行人,抱著照片詢問每一輛經過的車。
門口守著的人湊了過來,包括那對雙胞胎,我下意識低頭,將臉藏起來。
車周擁擠,沒幾秒,人群失望散去。
「徐大哥,你朋友被救出來了嗎?」
可雙胞胎沒有離開,他們和徐清衍交談起來。
車窗打開,鮮活的血肉溢滿鼻腔,體內的暴虐隱隱有壓不住的趨勢。
「姐姐你好,我是周時豐。」
熟悉的話語接連在耳邊炸開。??
「我姐姐和你一樣是申海大學的學生,這是她的照片,請問你見過她嗎?」
「對對對,我姐姐身形和你很像,你要是見過一定會記得的。」
「徐大哥,你朋友是不是不舒服?她好像在發抖。」
徐清衍的話撕破所有防線:
「我這朋友,叫周時歡。」
20
十四歲的小男生,血肉鮮活。
每靠近一點,都在誘惑著我。
想喝血,想吃肉。
在狹小而封閉的車廂里,進食的欲望被無限放大。
明明兩個小時前才吃完三只兔子,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體內的暴虐橫沖直撞,腦子里有個聲音仿佛在說——「吃了他們」。
吃了他們,汲取能量,會變強大。
在雜物間的害怕恐懼,劉依破窗時恐慌絕望,以及……臣服在更高級異種之下的憋屈,在這一刻,全都化為對力量的渴望。
什麼親人,什麼弟弟,他們只是養劑。
「別打擾她。」徐清衍的聲音響起,車廂內的嘈雜聲逐漸變小。
我咬牙蜷縮著,隱約聽到后座的動靜。
很小聲,很隱忍的抽泣。
體內的暴虐并沒有隨著嘈雜聲而消失,最終,徐清衍還是讓他們下了車。
活人的香氣消散,體內的暴虐漸漸平復。
「還好嗎?」
我瞟了他一眼,卸去全身力氣:「不好。」??
轉化成異種后,我第一次感受到這麼鮮活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