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打算解釋。因為被皇后娘娘同病相憐著，我應該也能得到不錯的待遇。

她走之后，留我一個人在未央宮的擬香閣。我只感覺到好冷，原來未央宮，這麼冷。

每日各宮娘娘都要給皇后請安，我很少參與，大部分時間都在擬香閣發呆，隔著窗戶眺望遠處，許多衣冠華麗的女子從未央宮進來，又出去。

這麼多女子中，婉貴妃總是走得最快的那一個，而賢妃和衛嬪總是走得最晚的，甚至有時候，她們倆都會在皇后娘娘宮里呆上一整天，還會與我攀談幾句。

賢妃喜歡刺繡，有一次她邊繡邊說要送給我的孩子當作生辰禮物，過不了幾日我便收到一個小巧的布娃娃。我將它放在桌前，面朝陽光，感覺它臉上的笑容仿佛更燦爛了一些。

她總是說：“穎兒，你要多笑笑，這樣你的孩子才會愛笑。”

她也喚我穎兒。

想來是學皇后的吧。

這宮里，果然還是皇后的話語權更大一些。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每天都對著鏡子練笑容，掰著嘴角往上揚，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出來是一個苦瓜臉。

嫡姐偶爾也給我寫信，一個月一次那種。她從未問過我孩子如何，她只是問我，為什麼話本子里的皇帝總是不愛他的皇后呢？為什麼圣賢之人就一定要寫文章呢？他們寫了文章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我們來背？

我只好一封封回她，因為最是無情帝王家，因為圣賢之人才愛寫那些文章，因為女子要腹有詩書氣自華……

很多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是她一定要問出來，等待別人給她一個答案。

時間過得好快啊，我已經懷孕六個月了。

我在信里寫到，你我好久沒見了，嫡姐，時間過得真快……

她這次倒是很快就回了信——時間過得一點也不快，你若是想見我，只要再等兩個月，再喚我娘和我入宮照顧你就好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信里提起我的孩子。

于是我每次對著鏡子練笑容的時候都會想，你看，嫡姐終于提到你的孩子了，還不值得高興嗎？

只是，太子為何從不來看我呢？

難道他已經病入膏肓，走不了路了？

皇后也不告訴我，難道是因為怕太子的病情嚴重，影響到我的孩子？臨死之前，他應該見他的孩子最后一面吧？

考慮到皇后肯定不會讓重病的太子見我，于是我趁皇后給嬪妃們開早會時偷偷溜了出去。

路過尚食局時，我想起之前為太子做糕點的一幕幕，在此停留了一會兒。

“娘娘，起風了，我們回去吧。”貼身婢女蓮兒在耳邊提醒道。

我擺擺手，繼續往前走去。

路過上林苑的時候，我覺得有些累了，便隨手一指，讓蓮兒帶我過去。蓮兒不說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跟在旁邊，偶爾伸手為我撥開前面遮擋的枝條。

繞過一叢叢樹林，我才發現中間有一個秋千。嫡姐從未和我說過上林苑內有秋千，想來也是最近才有的。

我坐了上去，身旁蓮兒一下子變了臉色，她惴惴不安地說：“娘娘要小心啊。”

我對她寬慰地笑笑，將頭靠在秋千上，回想起過去在府里的歲月。大約是八歲那年，嫡姐喊人扎了一個秋千，然后坐上去讓我推她，在空中她總是放肆而張揚地大笑，完全沒有平日里閨閣千金的模樣。

有一次被嫡母發現，我卻挨了罰，扣下一頓飯沒吃，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第二日，嫡姐眼圈紅紅地望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她不知道會這樣，她已經求了娘好久，可是娘就是不理她。

此后，她再也沒有玩過秋千。

但是那夜我卻受了寒，此后體質一直不好，一到冬日，我便額頭發燙，昏迷不醒。直到來了東宮，炭火供應充足，才勉強好些。

“是何人在此，還坐本公主的秋千？”

正回憶著，一道清亮的聲音劃破了樹叢里的寧靜。

蓮兒連忙上前去，對迎面走來的女孩行了禮：“奴婢參見思柔公主。”

原來是思柔公主，賢妃唯一的女兒。

來人一襲淡藍色長裙，肩上披著淡藍色紗衣，腰間系著一塊淡綠色的玉佩，裙褶傾瀉如月華一般灑向地面。讓人一眼就喜歡上的是她靈動的雙眸，瞧上一眼仿佛世間萬物都有了光華。

她見我半天沒反應，猶疑地問道：“你是父皇新納的妃子嗎？我好像從未見過你。”

我讓蓮兒將我扶起來，走到她面前：“回思柔公主，我是太子妃。”

“啊！”她叫了一聲，又連忙捂住嘴，左看右看，確定沒人之后松了一口氣，“原來你就是太子哥哥的妃子啊！”

她大概比我小三歲，與同齡人無異。

我笑著點點頭，雖然有些詫異她為什麼如此驚訝。

她用一種說不清的眼神盯著我，然后突然伸出手抱住了我，略帶憐憫地說：“娘娘，聽說太子哥哥已經五個多月沒去看你了，你別太傷心，孩子要緊。”

“公主放心，我很好。”我不禁有點想笑，這宮里啊，到處都是可憐別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