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來宮里許久,除了東宮和未央宮,應該也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我帶你去逛逛。”
他的聲音很輕,涼風一陣,便被吹得七零八落。
他牽著我走了好久,久到我的腿都酸了,站在原地不肯動。他只好也停下來,又在不遠處尋了個石凳讓我坐下。
“這里沒有侍衛,不必擔心。”他一眼看出我在想什麼,解釋道。
我沒有證據但我深深懷疑他不是第一次干這事了。
若是放在以往,我可以做到跟著他走這麼久毫無怨言,但是我現在剛出月內,體力不支,又怕寒涼,此刻看著他的眼神里估計充滿了不善。
他只是坐在我身邊抱住了我,沒有對我的不滿做出任何回應。我知道回去不成,干脆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雙眼感受他的溫暖。
好久沒有這樣依賴他的溫度了。
月光溫涼,夜色靜美,夫君在側,共度良宵。小時候我與嫡姐看話本子的時候,總會幻想這樣的畫面,然后笑對方未到及笄便沉迷兒女情長。
“愛妃。”
“嗯?”
“結發為夫妻,下一句是什麼?”
“恩愛兩不疑。”
“嗯,”他說,“你是我獨一無二的妻。”
又一陣涼風襲來,他將我抱得更緊了:“永遠都是。”
那一刻,我竟然原諒了嫡姐為了她所愛之人弄傷自己,只為換得我入宮,只為不做太子妃。
暖洋洋的春日終于來了,萬物復蘇的季節,總是能讓人感覺到生機勃勃。
連襁褓中的孩兒也不例外。明兒已經可以隨著光四處移動視線,能認得少許人,見到皇后娘娘時,還會揮著手臂,笑容明朗。
他很愛笑,皇上說是隨了太子,太子小時候也是這樣,不怕生,見誰都笑。
此時的皇上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時常咳嗽,滿目疲憊,皺紋迭起,聲音沙啞。但是見到明兒時,他還是會露出慈愛的笑容。明兒不知能不能認得這是他的祖父,總是對著皇上甜甜地笑。
思柔過去總是往未央宮跑,如今常常往東宮跑。雖然她和太子總是話不投機,一兩句便有吵架的趨勢,但是為了見到明兒,她甚至忍下了太子揚言要將她尋個人家嫁了之類的話。
她喜歡孩子,但不愿嫁人。如此矛盾。
太子越來越忙了,好幾次他回來我都已經睡下了,醒來時他剛好也要起床更衣。我提醒他注意身體,他應承下來又拋諸腦后。
我不明白,但是嫡姐明白。
她總是寫信勸我,要體諒太子,也要保護好自己,朝堂之爭都是看不見的腥風血雨。
我寫信給嫡姐,我不適合當太子妃,更不適合當皇后。
寫這句話的時候,明兒躺在床上自娛自樂,偶爾轉過頭對我笑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吶……”
我嘆了口氣,將信塞進了信封。
宮里的日子一晃眼就過了好幾個月。六月初的時候,皇上病情加重,為了沖喜,帝后大封六宮,恰好滿塘的荷花開了,皇后便召了誥命夫人進宮看望嬪妃,順便賞蓮。
思柔也想去看,但是她猶猶豫豫的,不肯說,最后還是我點出了她的心思:“走吧,我帶你去。”
她立馬變得活蹦亂跳,差點就撲到我懷里來了。
我帶上了明兒,上了轎子往荷花池那邊行去。當然我沒有忘了給太子留話,待太子回來以后,會知道我去哪里的。
荷花池旁圍滿了人,皇后娘娘眼尖,一眼便發現了剛剛下轎子的我,招手讓我到她身邊去。有些后妃以及誥命夫人也圍了上來,對著明兒指指點點。
明兒從未見過這麼多人,連忙趴在我的肩膀上躲著,偶爾轉過頭偷瞄一眼。
“太子妃娘娘連孩兒都有了。”
“是啊,長得這麼好看,真是有福氣。”
聞言,我笑著低頭看向懷中的明兒,想要逗逗他。他卻好像能感覺到什麼,轉過頭對她們笑了一下。
皇后娘娘帶著誥命夫人回未央宮時,把我也喊去了。在宮宴開始的時候,她將明兒抱去了寢宮里,眾人都餓壞了,她才姍姍來遲。
想來是哄明兒睡覺去了。
本來我也想坐下來,思柔卻突然拉住了我,告訴我她不愿留在這里用膳,想讓我陪她去東宮。
她猶豫了半天,才說:“這里有我不喜歡的人。”
公主和誥命夫人能有什麼過節?不會是皇帝想給公主指婚,指到她討厭的人家去了,她哭鬧著不愿意吧?
認識這麼久以來,我一直以為她大大落落的,想不到她還有這心思,倒也是新奇,便笑著答應了。
我請示了一下皇后娘娘,便和思柔一起坐上了轎子,去往東宮。本以為太子已經用膳完畢,沒想到他見我回來,才命下人呈上午膳。
他本來見我是笑容滿面的,轉眼看見了我身旁的思柔,一下子面無表情,嚴肅認真的模樣倒是透出幾分威嚴。
思柔在背后偷偷和我說:“太子哥哥以前哪有這麼不討喜,現在斷會裝老太傅了。”
一頓午膳吃得劍拔弩張,也是這兩人的本事。
好不容易用完膳,思柔便匆匆告辭,我挽留了幾句,太子也在旁邊假意挽留了幾句,臉上露出了見到她以來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