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個探花郎,雖是皇上親自欽點的,但是也讓他十分為難。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不愿留在翰林院,自請去地方官。他與其他進士不同,來自嶺南地區,家鄉離京城較遠,因此對京城并無留戀,只想著回家。
除此之外,他還是當朝宰相溫昱祿的唯一一名學生,十三歲那年來了京城,早在眾多宴會上就已嶄露頭角。我一直以為他成為狀元郎已經是板上釘釘,沒想到竟成了探花郎。
皇上評價他時說:“雖有狀元之才,更宜探花之雅。”
才貌俱佳,難怪思柔會為他傾心。
我告訴了皇帝,他卻瞇起了雙眼,若有所思。良久,他問我:“你確定思柔對他有意嗎?”
于是一整日,我都在靈犀宮給思柔做思想工作。她一開始支支吾吾,到后面忍不住拂袖而去,躲進了紗幔之中不肯出來。我只好又去找賢太妃,她聽著我說完這些話,久久地凝視著我,眼里寫著無奈和通透。
她說:“你想讓他留下,那就讓他留下吧。”
她說:“你想讓思柔嫁,便讓她嫁吧。”
除此之外,她不愿再多說什麼。
走出靈犀宮的那一刻,我竟然想起了明兒,他若是現在還在,看見我這樣做,會是什麼反應呢?他會不會拉著我的手,說:“母后,讓他們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他走的時候還那麼小,甚至沒來得及喊我一聲母妃。
想到這里,我突然感覺心神不寧。今日的陽光似乎特別刺眼,灼人心肺,即使有傘遮擋著,還是感覺汗意漸顯,口干舌燥……
意識模糊之前,我聽見蓮兒的驚呼:“快來人啊!”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床上,映入眼簾的是皇上的笑臉。他居然還笑,還笑……只是看著看著越發不對勁,這笑中怎麼還帶淚呢?
他見我醒來,笑得更開心了,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淚似的。
“皇上……”你這樣笑著真狼狽。
我想坐起來,他連忙扶著我,將我的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哪有這麼虛弱,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他卻靠近我,說了一句話——
“你有孕了。”
仿若一片花瓣,在心上觸碰了一下。
世間萬物仿佛停滯了,花開花落,樹葉飄落,輕微的呼吸,都如此喧鬧,如此沉重……都在讓我聽清楚那個聲音——
你,有,孕,了。
三個月后,五公主慕思柔被封為蕭國公主,并與新科探花郎趙宣完婚,才子佳人,珠聯璧合,一時間成了京城茶余飯后的談資。
新婚的前十日,思柔來找過我,她萬分擔憂的模樣讓我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當初一人在東宮,等待著太子到來,我心里也十分緊張,手心都滲出汗了。
此刻,我只好勸她:“不就一個書生嗎?又不是三頭六臂,不怕。”
她一言不發,抱著我抱了好久。
我只當她是舍不得,安慰她以后可以寫寫家書,我也可以傳喚她入宮,現在我既是皇后,又有孩子,不必擔心大臣過于苛責。聽到孩子,她才放開了手。
我看著她,她的眼眶已經紅了一圈:“你現在這個孩子,一定要好生照顧著,生下來要認我做義母的。”看到我點點頭,她將手腕上的手鐲拿下來,遞給我,“這個手鐲是我母妃給我的,現在送給你的孩子了。
”
手鐲的種質細膩通透,顏色鮮陽純正,雖比不得未央宮的金銀首飾名貴,但若戴在女子手上,也能襯托出幾分古典靈韻。我沒有推辭,大大方方地接過來,說:“有你這樣的義母,若是個女兒,一定也是松柏之質。”
她這才破涕為笑,又與我說了許多話,都是在描繪未來美好的畫面。
大婚那日的盛大自是不必多說,只是駙馬爺全程黑著臉,看上去倒是頗為有趣。
我和皇上說:“完了,臣妾讓溫相去勸他的,他以后不會上書彈劾自己老師吧。”
聞言,他也是搖搖頭:“說不準。”
后來的日子里,的確有好幾封彈劾丞相的奏折遞上來,但是皇帝自覺不好意思,便都壓了下來。為了安撫溫昱祿,我建議他在批復上寫:朕不知如何疼你,方能報答卿之忠誠。
他一開始不太愿意,但是我日日在他耳邊嘮叨,各種引經據典,什麼親賢臣遠小人,什麼江山易守忠臣難得……直到某天我親眼看見他寫上了這句話才作罷。
他無奈地嘆氣:“皇后這些都是和誰學的。”
他大概忘了,一開始是他先將我獨自一人留在東宮,讓我多看書多練字的。
也許是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吧,他總是希望我能多看些詩書,然后變得滿腹經綸,詩情畫意,一如真正的卿卿。我又何嘗不知這些,但是能與誰說呢?又何必說出來呢?
彼時后宮也添了幾十位佳麗,這意味著我每天都要早起聽她們請安,然后一起到太后那里請安。太后娘娘自從移居永安宮以后便整日吃齋禮佛,為國家祈福,為皇帝祈福,可能也有為我祈福,因為她每次見到我來,總是讓我陪她抄寫佛經。
晚上還有一次請安,這讓我差點想稱病不起,廢除這項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