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畢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若是不請安,皇上估計又會收到司天臺一封信,信里的內容無非是彗星沖撞、大兇之兆……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們在說誰,他們偏要神神秘秘的,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
我在皇后的位置不過數月,司天臺就寄了一封信,言之鑿鑿,句句指向未央宮。皇上龍顏大怒,朕的皇后還身懷六甲,就有兇兆,這怎麼忍得下去……然后沖到司天臺,發現我在這里學習他們分析星象,給未央宮分析出了大吉,便和我一起開開心心地回未央宮了。
他現在不能日日來未央宮陪我了,因為按照本朝的規定,每夜要到不同的嬪妃宮里寵幸嬪妃,月初從低位到高位,寵幸過一遍再從高位到低位,若是一個月內有剩余時間,方可自由選擇。但是他是真的放心我,因為每次到我宮里來,他總是會帶上奏折。
我說:“后宮是不是不得干政。”
他頭也不抬地說:“明白就好。”
那你帶這麼多奏折來干嘛!去其他宮里就是情意綿綿,在我這里就是焚膏繼晷嗎!
“上次溫丞相對皇上所言作何反應?”我強迫他停下手中的批復,問道。
不提還好,一提他便怒不可遏:“朕好言好語,誰知他根本不領情,在朝堂上多次刁難朕,直言忤逆朕,朕的面子都沒了,早晚要殺了他。”
畢竟是因我而起,我見狀況不對,連忙勸道:“皇上何必動怒,君主仁愛則臣子直率,多少君主能夠得到直言進諫的臣子,哪個不是虛心納諫才能成為一代明君。
”
話雖這樣說,其實我覺得,溫丞相不過是因為看見皇上說這種話沾沾自喜,以為皇上將他當作寵臣,才敢這麼放肆。
但是聽了我的話,他明顯很受用,繼續批復手里的奏折。
我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有一種他真的能成為明君的感覺。
畢竟要殺溫丞相,他只不過是說早晚要殺了他,沒有當場發怒直接下旨,而是忍了下來,仔細思考對錯。也許只有帝王,才有這種氣度吧。
但愿我以后的孩子,能以他的父皇為榜樣。
夜深了。
我看著身邊熟睡的皇帝,嘆了口氣。與他共枕而眠多日,我了解他,至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來的。
于是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將他的被褥蓋好,到桌邊點起了燈,往奏折看去。
近日邊疆戰事告急,皇帝日夜憂心,想來其中一封就是批復戰事的。我小心翼翼地翻看著,生怕將它們的順序弄錯,終于看到一封奏折與邊疆戰事有關。
我思慮良久,想將它藏起來的心思越來越強烈。
當年婉貴妃和她的兒子被分到北部邊疆,此時已經快支撐不住,倘若朝廷遲遲不派援兵,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我也不想真的讓外邦攻破邊防,只希望能讓援兵遲一點去,至少讓他們受到點驚嚇。
否則,怎麼報明兒的殺身之仇。
正猶豫不決之時,身后突然傳來聲響,嚇得我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
“皇后可是睡不好?怎的半夜醒了?”
我轉過身,看見他滿臉的疑惑,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愣愣地看著他。
“半夜起來也不多加點衣服,若是著涼了怎麼辦?”他似是沒有發現任何不妥,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拉著我向床榻走去。
我躺好以后,他坐在旁邊,撫摸我的臉,柔聲道,“朕看著你睡。”
閉上眼,一夜無夢。
一條路不通,就要找其他路走。
第二日,我在上林苑的秋千旁等候,終于看到一抹身影姍姍來遲。
來人膚光勝雪,雙目猶如一泓清泉,眉目間隱然一股書卷氣,人間難得一見的好模樣。她一見到我便規規矩矩地行禮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我上前去扶她起來,看著她的樣貌,又一次在心里感嘆,歲月對她可真是寬宏大量。
“皇后娘娘此番召妾身入宮,所為何事?”
“那晚,你在井邊說的話,可是真的?”我看著她,直到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雖然那日身體已經受寒,腦子也比較迷糊,可是看到她的第一眼,我還是一下子就清醒了。更何況,她還語出驚人。
卿卿。皇帝曾經喚過無數次的卿卿。
秦秋薏。
我怎麼可能忘了她。
她點點頭,說:“是真的,若妾身能幫上皇后娘娘,但說無妨。”
剛剛我已經命蓮兒四處查看過,確定無人以后,又讓她到上林苑門口守著,此時應該不會有人聽到。
“近日邊疆戰火連天,皇上可是派了清王爺掛帥出征?”
清王爺就是當年的五皇子。封王就封罷,只是這個“清”字如同一道鐵鉤橫亙在我的心間,剛到嘴邊差點又被我咽下去。
她繼續點頭。
“有無法子,讓軍隊,遲五日到達。”雖然知道四周無人,我還是放輕了聲音。
她的臉上出現一絲遲疑。
“可能……難以做到。”她微蹙著眉,能清晰地從她的表情里看出三分疑惑,三分不愿,還有一分不安。
“私以為,秦太傅頗負盛名的小女兒,不會是失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