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盯著她。
她思考了很久,久到我快要失去耐心時,她才點點頭,看向我時,臉上又浮現出一絲苦笑。
她是如此聰明,如何不明白個中緣由。
“娘娘何不問問妾身,當晚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說,“娘娘到現在還在記恨當初的婉貴妃,可是娘娘從未想過,自古皇帝極少將兵權給予親兄弟,為何清王會有兵權。”
這個我還真沒想過。我下意識地說:“不是因為你嗎?”
此話一出,我才發覺,這麼久了,我始終覺得皇上心愛之人,只有秦秋薏。
沉默的空氣在我倆之間徘徊。不一會兒,微風漸起,拂過她的發梢,似乎是被風沙迷了眼,她的眼中隱隱約約有淚光。
“曾經我欠慕朝曦一個人情,我報答他了,我又欠了娘娘一條命,現如今也還清了。此后,我與你們,若無要事,也不必再相見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是很堅定。
一如她的轉身離去,那麼堅決,一步也沒有回頭,一個笑容也沒有留下,一聲“后會有期”也不愿多說……
要問嗎?要把她喊停下來,再問問嗎?
沒來由的恐懼占據了我的所有思緒,我搖搖頭,往另一邊走去。若是這次的事她能辦成,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讓一切塵埃落定吧。
這是哪里?
為何如此熟悉?
四周立著漢白玉的柱子,墻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黃金雕成的蘭花在白石之間綻放,憑欄而望,雕梁畫棟。
我緩緩向前走著,剛過拐角處,迎面走來一個女孩,見到我時,她加快了腳步,嘴里喊著:“穎兒!”
是嫡姐。
她將我帶到了她的房間,給我看她新作的詩,問我寫得如何。
我一如既往地夸贊道,只有當今狀元配得上這等才女。
她卻搖搖頭,說:“我只愛戰場上沖鋒陷陣,保家衛國的將士,才不喜歡舞文弄墨的文官。”
嫡姐……
睜開眼,才發現是個夢。
可是思念卻如此真實。
到了福寧宮,皇帝還在議事,我只好立在宮外等待,等大臣出來了,我才發現是溫丞相。
見到我,他畢恭畢敬地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溫大人不必多禮,”我說,“皇上最近事務繁忙,多虧有您分擔才得以解憂。”
“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眼拙手笨,只能盡微薄之力做好分內之事,談不上為皇上分擔。”說完這句,他便離開了。
這些話聽上去好像剛剛爭吵過,可是看他這副樣子,讓人真想象不出他與皇帝爭辯的場面。
我進去以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皇帝黑著的臉和寫著“朕要殺了他”的眼神。
“皇上又與溫大人……”我放下手中的糕點,心知肚明地問道。
“還不是他那個學生,”皇帝顯然還未消氣,“好好的翰林院編修不做,非要去工部,說是家鄉有水患,一定要親力親為才可放心,朕本想讓溫丞相勸他,沒想到丞相也贊同他的做法。”
我走上前去,將手放在他的肩膀揉了揉,直到他完全放松下來,才緩緩開口道:“人家本來就想回家做地方官,皇帝將公主嫁給他,讓他不得不留在京城,卻始終牽掛家鄉,倒也是個飲流懷源之人,世間少見,值得推崇。”
他沒說話,半天才“哼”了一聲。但我看得出,他已經有所動容。
漸漸地,他的表情恢復如初,才想起來問我:“皇后突然來福寧宮找朕所為何事?”
我說:“臣妾想喚長姐入宮。”
“皇后自去喚她入宮即可,無須請示朕。”
“那就當臣妾今日來陪陪皇上好了。”
想到我昨天請求秦秋薏做的事情,心里沒有的不是心虛,但是我不能說。
皇上為國事已殫精竭慮,日理萬機,倘若北部邊疆戰事出事,有可能讓他這麼久的辛勞與心血都付之一炬。如果不是皇帝的過錯,那就必須有人來承擔這個過錯,到時候不殺雞儆猴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五日,才五日,應該不會出事的。
還好皇上沒有發現我的不對勁,只是緊緊地抱著我,說一些囑咐的話,表情平靜溫和。
午時嫡姐便入宮了,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以為她至少拖到申時。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她一見到我,便長跪不起,抬頭看我時,未語淚先流。
我一下子慌了手腳,想扶她起來,她卻搖搖頭,一直默默地流著淚,也不說話。
“莫非是爹出事了?”
她搖頭。
半晌,她才說:“皇后娘娘,請答應民女一件事。”
我想將她扶起來,可是她執拗地抽出手。真是倔強得可以,我只好打消這個想法。
她之前和我說過,不嫁太子,是因為心有所屬,并且告訴我,她的良人,必定是立了軍功歸來,八抬大轎娶她入府。也正與她幼時所言一致:我只愛戰場上沖鋒陷陣,保家衛國的將士。
可是她從未告訴過我,她所愛之人,是洛康王慕世林。一個十四歲就被封為左千牛衛大將軍的將才,雖然是虛銜,但是自十三歲便上過戰場,跟隨驃騎大將軍打仗,幾乎無任何敗績。
前兩年,驃騎大將軍因為犯了錯,又遭人嫉妒受人誹謗,被貶去戍守邊疆,洛康王也跟著去了,揚言至少要立了軍功再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