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她:“沒事,等洛康王回來,嫡姐也可以有這樣的福氣的。”
她卻搖搖頭,“不會了。”
我愣住了。
她說:“你病了的這些日子,他們已經班師回朝了,洛康王……死了。”
我怔怔地看著她,她終于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孩子們滿月的第二日,我又在上林苑見到了秦秋薏。她的裝扮與平常不同,一身簡單的便裝,一個人蕩著秋千,似乎玩得很開心,臉上笑容明媚。
我常常想,若是當初我沒有從睡夢中的太子口中聽到“卿卿”二字,會不會與她能少一點敵意,多一分親近。
看到了我,她連忙將秋千停下來,走過來行了個禮:“妾身參見皇后娘娘。”
“你又來宮里了。”我淡淡地說。
“回娘娘,妾身的夫君來宮里了,就把妾身一齊帶來了。”
我看著她,半天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卻想到了什麼,莞爾一笑,“娘娘是不是想問妾身,那次的軍隊,是否延誤?”
我心下一驚。
“延誤了三日,但妾身以為這是無法避免的,當時天災人禍頗多,皆是意外,娘娘不必過于自責。”
她說完以后,似乎想起了什麼,重新走到秋千旁邊,與我說了一個故事。
在她很小的時候,許多朝廷重臣的閨閣千金們在一起學習琴棋書畫。下課的時候,她們坐在一起討論著近況。
一個女孩問,你們的心愿是什麼?
楚琴師的琴譜。
成為皇后。
李唐的詩全集。
……
秋千。
這個回答一出現,大家都停下來驚奇地看著她。
面對大家的目光,那個女孩泰然自若地答道:“我是想扎一個秋千給我家妹妹,她特別想玩,可是當我玩夠了想讓給她的時候,娘看到了,把她罰到祠堂去跪了一夜。
”
眾人皆笑道,“你妹妹多大了,怎麼不來學堂?也不拜師?不會是杜撰的吧?”
女孩鼓起嘴巴,又大聲說:“我家妹妹自有我來教,何必天天上學堂。”
秦秋薏將這個故事娓娓道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卻沒有回話。
“像我們這樣的女子,到了成婚的年齡,就該尋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嫁了。”她說,“如果有意中人最好,沒有的話,就只能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她是在告訴我要好好對嫡姐吧。
一開始告訴我不必對嫡姐的事自責,告訴我嫡姐有在掛念著我,現在又告訴我嫡姐的命運也不是自己決定的,讓我多體諒她。
只是,她不明白,我的命運,是嫡姐一手促成的。
不管怎麼說,和她聊過天后,我的心理負擔少了很多,也好受了很多。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因為嫡庶之別對嫡姐有那麼大的心理落差。反正最終的命運,都不過是嫁給他人做妻,愛與不愛也不是自己決定的,兜兜轉轉,終是殊途同歸。
回宮看見泓宸和嫻月已經醒來了,在床上互相逗樂,突然感覺心情大好,叫上奶娘,將他們抱到了永安宮。
最近太后娘娘和太妃常常聚在一起談天,想來也許是老了便覺得寂寞,總想找個人說說話排解憂思罷。見到我來,她們更開心了,搶著要抱泓宸和嫻月,賢太妃又送了我幾套親手縫制的小衣服,我連忙接過來并道謝。
太后娘娘看著這一切,樂呵呵地笑。
想起一開始我給他倆換衣服的時候,還有些笨手笨腳的,生怕將他們弄傷。
太后娘娘看著我小心翼翼的模樣,也是哈哈大笑,可是笑著笑著她就淚盈滿眶,輕聲說,“真好,他們都快長大了。”
我假裝沒有聽到,自顧自地研究著怎麼給他們穿衣服。
因為在宮里的日子越來越快活,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變得爽利了許多,至少晚上吹著涼風,我不會再需要太醫院開藥了。
幾個月來,我都喜歡在晚上到上林苑去。上林苑的夜景一向很美,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我獨自行走在微涼斑斕的夜色中,抖落了一身的的傷感和疲憊,輕松愜意,不用去想任何煩惱,不再被世事牽絆。
蓮兒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跟著,她也長大了。
女大不中留,我是不是該給她尋個人家?
不對,難道我是紅娘當上癮了麼?
坐在回宮的轎子上,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下了轎子,我看見未央宮門前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見到我時,他想走上來扶我,我卻沒有扶住他伸過來的手,而是自己跳了下來,對他笑了一下。
他沒有笑。
我說:“皇上,今日是初三,你怎麼來未央宮了?怕不是走錯了吧?”
他說:“沒有走錯。”
然后走上來抱住了我,手在微微地顫抖。
皇上……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口——
“思柔,沒了。”
嶺南地區又發了一次洪水,趙宣為了安撫難民,上街派發粥食,并給他們安排住所。
可是分身乏術,帶去的人手不夠多,思柔不愿看到夫君如此奔波勞累,主動請纓給難民們派發粥食。
可是那天,不但城內的難民涌了過來,許多城外的難民也沖了進來,食物當然不夠分。
思柔無可奈何,不斷地安撫他們,很快就會有食物送來,讓他們稍安勿躁。